尘事已了完,小木不过也是人生里的匆匆过客,正如他也是许多人一辈子里的过客。
叶雨尽可能的满足小木的快乐,她没有童年,没有欢笑,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直渴望的自由,不管将来怎样,此时此刻就让她快乐下去吧。
他们在秋风里看日落,在草香中听雨。
叶雨看着前面蹦蹦跳跳拽着风筝线的小木,仿佛人间的战火早已远去,神明许诺的天堂已经降临。
他每次病发的时候,总觉得就要死了,当那种钻心的疼痛过去以后,他又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早已麻木这种折磨。
这次发病时,他也和平日里一样去坦然面对,就好像躺在床上窑姐早已习惯粗鲁嫖客的蹂躏。
叶雨整整咳嗽了一夜,天亮时,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苍白的嘴唇像他的身体一样颤抖着。
他以为第二天就能好,第二天恶化的时候他又觉得第三天能好,第三他觉得第四天就能好,直到第五天,他发现病情正一天比一天重。
终于,在第五天日落的时候,他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奢望明天能有所好转。
这五天,只有小木在他身边陪着,她一直对叶雨说:“没关系的,我已经跟萤火虫许了愿,让大哥哥的病早点康复。”
叶雨说:“小木,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小木的眼神很吃惊,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不在?你去哪里?”
叶雨说:“我也许活不久了。”
小木说:“不可能的,你说过跟萤火虫许愿很灵的。”
叶雨说:“你相信吗?”
小木说:“我信大哥哥。”
叶雨需要一个地方安静的疗养。
这是座很边远的小镇,这里的客栈小店败落的就像屋檐下的燕巢一样,街上卷着黄沙,黄沙又吹起路人破落的衣袂。
他们在镇子上唯一的客栈里住下,客栈里只有粗茶淡饭,来往的客旅非常杂乱,他们背着匆匆收拾的行囊,带着各自的故事,天没亮就去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目的地。
经客栈掌柜的指路,小木去镇上唯一的医馆请来了唯一的大夫。
大夫是个快五十岁的小老头,留着两片很刺眼的小胡子,从缝着补丁的衣服能看出他过的也不富裕。
他给叶雨把脉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期间叶雨断断续续的咳嗽,小木静静的候在一边。
她从没见过叶雨这样虚弱。
“你这病有多久了?”
“太久记不清了,小时候就有。”
“久病难医,只能开些药慢慢调理。”
“看过我的大夫都这么说。”
“我给你开一副药,一定要按时服用。你的病情正逐渐加重,断了药,可能随时会死。”
小木随着大夫去医馆里取了药,遵守大夫的嘱咐熬了几个时辰,她见叶雨在潮湿的床榻上东的瑟瑟发抖,于是又在屋里点燃了火炉。
小木喂叶雨喝下汤药,替他理了理被角,把火炉拉近一点,做完这些的时候,她稚嫩的小脸上已满是疲倦。
叶雨静静的看着小木做完这些,他不知道这个弱小的生命能坚持多久。
“小木,你真的没有可以投靠的亲人或朋友吗?”
叶雨忽然这么问,小木吓了一跳。
“我没有。”小木怔怔的回答:“假如我有,你是不是就要赶我走了?”
“没错。”
“为什么?”
“我是个累赘。”
“你救我的时候,我也是个累赘。”
“你不是,那时的我的病还没这么重。”
“大哥哥也不是累赘,我能为你熬药,给你端茶送水。”
两人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其实我才是累赘。”小木哽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泣不成声。
她的泪滴晶莹通透,透彻的没有一丝大人间的勾心斗角。
“如果你真这么认为,只要大哥哥一句话,我现在就回到老妈妈那里。”小木的语气里并没有威胁和胡闹,她是真心的,叶雨所有的判断在她眼里都是正确的。
叶雨还能说什么?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小木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又真的担心留不住。
那一声声咳嗽就好像死神绕在他身上的锁链,随时会拉走他的生命。
沉默许久,叶雨说了四个字:“不,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