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血樱桃衬着新衣上的丝光水纹,如白星疏月中,迸出一抹惊虹,嫣然摇动间,有一种夺人魂魄的美。
太妃满意地点头。
“小姑娘家,就该打扮得亮挑些,要那么素净做什么?本宫这上了年纪的,岂不是连朵花儿都戴不得了?”
苏媺含笑拜谢:“又偏了太妃的好东西!苏媺跟公主空有孝心,却给不了太妃半分孝敬,反倒又吃又拿,也实在臊得慌!”
太妃示意苏媺坐在她下首。
“本宫记得,过了年,你就十四了吧?虽说你父母舍不得你早出阁,也该相看人家了。只是,你要留在宫里,跟曦华作伴,怕是要耽误了。”
曦华正把玩着项圈上的玉兔,闻言一愣:“嬍姐姐的生辰在六月呢!”
一旁的紫茉眼里闪过一丝揶揄,跟太妃交换个眼色,笑了起来。
“苏小姐这般品貌,还怕没有好姻缘?太妃若有心做大媒,可要先紧着咱们公主。什么时候公主选到了如意的驸马,才能放苏小姐回家去呢!”
紫茉今年二十岁,自幼被卖到小蒋氏身边为婢,曾欲立誓终身不嫁,侍奉太妃一辈子。
但太妃不忍,只等为她留意一门好亲事,便要将她风光嫁出去。
她性情十分开朗,因侍奉太妃多年,身份与众不同,又是看着曦华长大,素日也是说笑惯了的。
“我把你这烂嘴的丫头!”曦华瞪圆眼睛骂道,伸手从宝相花果盘里抄起一个小金桔,刚要砸过去,忽儿又住了手。
她得意洋洋道:“你急着嫁人,就拿别人说嘴。不如,我替你跟太妃求个情,早些放你出宫去吧?”
紫茉脸色微红,却依旧落落大方道:“奴婢要侍奉太妃,有什么好急的?公主也不用急,皇上虽然舍不得,可若是公主自己相中了哪个,又如何留得?”
曦华气得跺脚,推着花照去撕紫茉的嘴,花照只得上前,跟紫茉抱在一起扭作一团,宫人们都笑起来。
曦华扒着太妃的胳膊,娇嗔道:“我不依,太妃偏心烂嘴的丫头,我还用什么晚膳,吃气也吃饱了。”
“唉哟,我的乖乖,本宫可舍不得!”
太妃将曦华揽在怀里,笑道:“老婆子有了年纪,就糊涂起来,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我们曦华跟嬍儿都还小呢,必要细细拣选了好的,哪能轻易便许了人?”
顺安太妃神情舒悦,曦华撒娇撒痴,宫人们在旁边凑趣,这是深宫中难得的悠游自在、不必墨守规矩的时光。
富贵有余闲,好似佛龛前的狻猊香炉上那一缕缕紫烟,逸态静然。
此一刻,各宫的灯火次第渐明。
多少明堂铺金锦帘落,佳客至、新酒热,只待一酌解千忧,便是良辰好景满香篘。
这日的晚宴,设在万福宫正殿后的暖阁里。
当中摆了一张三星鼎足祈圆桌,桌上金盏玉盘、佳肴琳琅。
顺安太妃在主位上坐下,含笑道:“今儿晚上,咱们娘儿仨也不用管什么规矩,都自在些才好。”
曦华和苏媺方告座入席。
紫茉端了刚煮开的香雪酒,倒进嵌红宝珠银酒壶里,又夹了些姜丝雪花冰糖,酒一入盏,一股甜香沁漫开来。
那酒十分清澈,在斗彩团莲小杯中漾着一抹月牙儿似的亮光,实在诱人。
见曦华和苏媺都眼巴巴儿瞧着这老黄酒,太妃和紫茉都笑了。
“这酒后劲儿大,可不敢给你们喝。今年的果酒,是奴婢亲自看着人酿的,加了百香果和番石榴,酸甜可口,正合你们小人儿的脾胃。”
曦华嗅嗅鼻子,忽然奇道:“怎么太妃没请三哥?他最喜欢香雪酒了!”
紫茉解释道:“太妃原是要请三殿下的,可惜他去了云遮寺斋戒未归,只能罢了!”
曦华撇撇嘴:“我病了那么些天,三哥竟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可见他平日里说疼我,都是假的!
“你这话好没道理!既是斋戒,怎能随便出寺?”苏媺一笑,打抱不平道。
“何况,前日那个水转百戏,不是三殿下叫人送来,给你解闷儿的?这回必是有什么缘故,不然,他不会连中秋也误了。”
曦华瞪圆了眼睛:“我不跟你辩,反正,你总是向着三哥说话的!”
众人都笑起来。
这一晚,曦华手不释箸,放开了胃口,吃得十分香甜。
太妃笑吟吟瞧着,叫人把她爱吃的菜挪到近旁,一边示意苏媺:“今儿是好日子,多用一些也不怕,晚睡半个时辰也就是了。”
苏媺忙应了,席上一时无话,只闻箸匙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