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放松下来，又或者是，经过察言观色，已经决定了更加合适的与方汀相处的方法。总之，这些人绝没有平常心就对了。他们像是有着一股力量，一股时刻观望风向伺机而动的力量，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经常令方汀感到既不舒服又不安。
不过不论如何，她的日子变得出奇的好过。当然从前在这里，也没什么能为难到她的，但只不过那些日常的消沉，那种一切激情都得不到回应的局面，那种没人顾及真是遑论真理的扫兴，那种所有人都围着能做决定的几个人见风使舵的驾驶，现在看来完全得到了大幅度扭转。
她的话突然变得有分量了起来，比起以往，她所说的话，内容的质量上并没有什么本质变化，然而效果上，却宛如圣旨一般。大家开始各种恭维和顺从，没有任何异议，也没有任何能让她明确感受到的真心。这些革面型选手圆滑无比，并且模仿能力很强，很快便开始学着方汀平日里的逻辑和话题开始说话，某种意义上，她扭转了公司的文化氛围和价值观。
某个中午，她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话语权，而此刻则是落在了自己手中。
她曾经花费大量精力，去探寻真理，去寻找有价值的思想，然而每当想把自己的收获与大家分享的时候，迎来的通常是冷遇和麻木的表情。
“你想那么多干嘛啦，反正都是韭菜。”这是一个致力于裹挟大家自我贬低的女同事经常说的话，“人也是动物。没那么高尚。”这是她坚信不疑的。然而这些想法却令方汀十分反感，她是竭尽全力想把所有人裹挟的自怨自艾自轻自贱的尝试也令方汀十分鄙夷。毕竟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她所带来的负面绝望情绪劝退了很多新人，而她自己则是在这个她觉得无望的环境中坚持了很久并且继续一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兜售这自己的世故哲学。
方汀越发理解，原来，话语权有三种。
第一种，老子在这个位子，你反驳我面子我裹挟一群人攻击你。第二种，话就是话，最有价值的话必须我来说，你们没资格说。第三种，说有价值的话，直到达到齿轮效应，革面型选手也认识你。她始终坚信，时代在进步，我们的社会意识形态还很落后。只有离人近一点，而不只是盯着吃食不论是非，才能不被时代抛弃。
她始终在寻找自信、从容、诚实的战友，而非表演型人格的假性亲密关系。并且坚信作为一个人，最好的美容是脸还是脸。而不只剩嘴脸。
然而这些都是徒劳。她唤不醒这些人，在他们眼中，方汀是老板的女朋友，所有人都应该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并且竭尽所能让她开心，和她走得近一点，就这么直白而浅薄。
方汀稍作努力，很快便放弃了和这些人继续真心以待的尝试。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怪了，有一些人，做什么都可以，却单单不愿意做人。在他们眼中，不是主子便是奴隶，完全没有平等交流的欲望，对于这个世界的真理，也早已被日常琐碎的事情磨平了兴趣和信心。
方汀开始思考这个由于自己的私人身份带来的工作新常态，以及如何接受这些过于简单的思维模式和毫无难度的工作内容。毕竟这样的生活令她感觉乏味至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珍惜或是投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