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并不立于广袤的符文之地上面。
有传说，它位于地下。
还有传说，它孤立在异空间。
虚空与符文之地的连接通道叫做虚空洞穴，这是目前唯一能够通往两块大陆的传送门。
——《新约·序章》圣·卡门
那个地方似乎无穷无尽，进去的生物通常不会再出来，当然...即使出来也会变得奇形怪状。
心性被完全扭曲的他们只渴望着杀戮与吞噬，他们是符文之地所有活着的种族的共同敌人。
神谕历1134年，《敌人》——伊利·岚
……
新神圣历12887年，8月5日。
恕瑞玛帝国，大塞沙漠南部的一个偏僻村落。
白天的余热早已散去，晚八点的迪卡村只有十四五摄氏度，还在外劳作的男子们裹着大袄，他们随身携带着一瓶自酿用以抗寒。
在平日，村民们常常会在下午五六点钟便早早地燃起暖炉。
躲在屋里喝杯茶，或是躺在沙发上仰上一会儿，这一天的劳累便会散去大半。
18：00，长老的居所。
一间普普通通，与四周瓦房没什么不同的红瓦屋内。
迪卡村中三位权势最大的人物此时正围坐在一起，他们在商讨着今早的虚空神使又一次到来，且再一次要求祭祀上供的事情。
“上神大人今年第三次遣派神使来咱们村子了...”一个老头儿坐在红木扎椅上，喃喃道。
老人说话说得有气无力，一侧在坐的壮汉脸色有些微微赤红。
战塔，村落第一勇士，转职者8级，平日就一个嗜好——爱喝酒。
在荧荧火光的映照下，战塔的脸色愈发得红，也不知是他这酒又喝多了，还是生气气的。
“今年还没入秋呢！就就搞三次了！两百头羊羔子还满足不了他们？！真把我们当畜生养了啊！呸！”
狠狠地唾了口痰，战塔对这件事儿一直很不满，凭什么你们说来就来？说要什么就要什么？而且我们还没有丁点儿好处？
结果一下子没耐住，破口大骂完习惯地踩了踩地下的痰道。
看着长老突然变得不善的眼神，战塔猛地间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自己家，咳..
他挠了挠自己扎了根小辫的光头，略微有些歉意地着起身，对着长老苦多夫微微垂了垂首。
“村长？你不说些什么吗？”
半晌，空气中一片寂静。
战塔突然想到了屋子里还有个人，他挠了挠脸，为了掩饰尴尬，对着另一个人大呼道。
村长卡萨罗，一名三十多岁的中青年男人。
卡萨罗自进入了屋子，便一直窝在了离壁炉最近的位置。
他紧紧盯着炉内那周而复始、不断消散又不断重聚的赤烈火焰，一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此时听到塔鲁喊向自己，村长微微转过了身子。呆了许久，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噼里啪啦。”炉内柴火发出了爆裂的声响。
看着这个曾天赋异禀，一直被全村人看好的晚辈此时也如此消极，长老苦多夫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犹记得60年前，村子周遭还是一片青山绿水，树木环生。
之后也不知怎么了，自某一年开始，沙尘暴年年侵袭，随后村庄便渐渐被黄沙所笼罩。最终成了这“远近闻名”，仅代表着贫困、落后与土老帽的沙漠贫瘠村庄。
自己小时候的许多伙伴，都与他们祖辈做了相同的决定。
背井离乡，进城务工。其中有些幸运的或许还能傍上贵族成为一名家仆，有了主子的他们便一人当差，全家吃喝不愁。
身份？地位？尊严？这些有什么用？能让自己一家人饿了有的吃，困了有的住，便是他们这些人最大的追求。
而村子里其他人对于这些“抛弃祖业”村民的态度也并非相见是仇。
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忍辱负重”，背井离乡。在这沙漠化严重所导致畜肉产量年年愈下的村庄里，恐怕谁也活不了。
没钱，又没知识，谁又帮得了谁呢？
这个恶循环，或许不是村民们发起的，但最终却只能由他们去承受。
就这样，一部分人背井离乡去城里寻求生计，而另一部分人世代坚守着自己的家乡寸土。
随着王朝代代更迭，各个皇子上位都搞起了自己的花样新政。
虽然这些新政的性质大多是改良且报之于民的，但经过这么大个帝国阶层的层层剥削，这些新政的性质就变了。
比先前还要沉重的徭役赋税，压垮了无数本就挣扎在贫困线附近的人民。
而迪卡村相较封闭，由于抗逆能力较强，便也还好，但就在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某一日，二百年来新兴起的“虚空神教”抵达了村子。
无人监管，无人管教，这么一个天天宣扬着“虚空之主”的组织，竟然在这太阳神的领土中就这么得以生息，得以壮大。
很多人民对此愤懑不已，但一是这组织只在偏远沙漠村庄中宣扬，危害暂且不大；二是帝国目前遭受着金融危机，上面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自然...再怎么举报那些基层人员也不搭理咯。
势必人强，最终无数的村落只能逆来顺受。好在每次要求祭祀的祭品还不算多，所以大家也就能忍则忍，不与那些“虚空神使”的法师们对抗，活着就好……
……
“要不咱们跟他们拼了！”顿了顿，战塔狠狠地砸了下自己大腿，扭过头去对着长老咬牙道。
长老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卡萨罗似是思定，张嘴说道：“长老、战，你们别急，我再去想想办法。”
嘶哑的声音让人难以想象这是那个曾意气风发的才俊青年。
而卡萨罗曾作为一个“流浪者”，显然要比他们懂得多，也见得多。
听到村长的又一次承诺，长老与战塔纷纷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下来。
……
“弟妹...”还未再次扣响，门便被打开了。
看着面前的少妇，卡萨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先进来吧，大伯哥。”拉米兰温柔一笑，对对方的窘迫并未在意，沙漠的狂野难以掩盖住拉米亚温柔的本性。
“小凯莎呢？”卡萨罗应了声后弓着腰进屋，看了看四周，他知道自己那身为沙漠向导的弟弟定是又出远门为人跑腿赚钱去了。
“凯莎跟孩子们玩儿去了。大伯哥，请问您这次来...也是为了祭品的事情吗？”弯腰给自进门后便拘谨坐在椅子上的卡萨罗递了杯茶，拉米兰温和地问道。
“是...”摸了摸鼻头，卡萨罗一动不动，身子僵硬，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自己明明身为一村之长，却未给任何人带来福音。当每次遇到困难还需要弟妹来援助，都会让他羞愧难当，这是他人生中最羞难的事情，且没有之一。
“那...还是一百头羊吗？”静静坐在一旁，拉米兰显然早已对那些人的要求很熟悉了。
“嗯...”卡萨罗再次偷偷瞟了眼大方弟妹的表情，他端起桌上的茶浅浅抿了口。期望着能够用喝茶动作掩盖住自己现在尴尬的神色。
“好。”听到确认，拉米兰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便直接当家做主把这件事情给应了下来。
她的丈夫卡萨丁常年在外为别人做沙漠向导。
因为工作忙，路途远，所以一年也在家待不了几个月。当然勤劳肯定是有所收获的，每次卡萨丁回到家都会带来不少的报酬来帮着母女俩改善生活，有时甚至还会带些小礼物分给大家。
……
20:20，村落后山，畜圈旁。
“凯莎！凯莎！你看看，这围栏里的羊是不是你家的？”一调皮捣蛋娃指着不远处的羊圈，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特攻队一样小心隐蔽着自己的身形。
“是。”瞅了这小伙计一眼，凯莎点头肯定道。
“又是因为那些紫袍子吧...”另一小孩儿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指指点点小声道。
“是。”又瞅了这小伙计一眼，凯莎点头轻轻道。
“去年他家，今年你家，明年我家，咱们的羊本来就少，他们还全挑小羊羔，我觉着我们不能这样一直忍着，要不要发起反抗，比如...它们放了？”第三个小朋友是个莫西干头，一看就鬼头鬼脑，出着馊主意道。
“好！”
这次不是凯莎，而是所有小朋友齐齐欢呼，这些沙漠里的小崽子最喜欢冒险，欢呼半晌才开始商量对策。
没多久，几个领头的孩子纷纷点了点头，随后有的小朋友掏出了石头，有的孩子掏出了玻璃片。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传世宝”，也是他们的“战斗武器”与“炫耀资本”。
看着自己朋友们掏出的东西，凯莎摇了摇头，随后一掏，竟是在怀中掏出了把匕首，看到这锋利的匕首几个孩子眼睛蓦地一亮，便想厚着脸皮去摸。
但这匕首对于凯莎而言具有特殊意义。由于父亲很少回家，所以每当凯莎看到这把三年前在生日时父亲赠予自己的生日礼物，她就特别安心，感觉仿佛父亲就在身旁。
对此，这把匕首她日夜携带，算是贴身至宝，自然不可能再让其他孩子们随意触碰。
几个孩子碰不到也只能放弃，就这样，凯莎与她的一众小伙伴们偷偷跑到了羊圈门的附近，随后还其他小伙伴的把关下“咔擦”两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凯莎三下五除二便把她妈刚刚系好的麻绳给割开了。
羊羔均为驯化后的家羊，性温顺，此时看着羊圈大开他们也不跑，这一下子让孩子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气得急跺脚。
之后还是那个出馊主意的家伙提议，让几个强壮的孩子进了羊圈伸出，然后由将羊儿赶入不远的山谷。
当其他孩子终于看到这“成功”的一幕顿时再次纷纷欢呼，当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多大的“事故”……
短匕刃长15厘米，在皎洁的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躲在角落看了看欢呼的小伙伴们，凯莎默默收起了匕首，现在时间不早了，她们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家去了。
……
21:30，凯莎的家。
大汗淋漓的凯莎一进门就被拦了下来，望着自己这可爱的闺女，拉米亚不顾她身上的汗渍，宠溺地揉了揉凯莎的小脑袋，一边熟悉地为她脱下外套，一边轻声问道：
“凯莎？你今天回来好晚呢，又与伙伴们做什么有趣的游戏了吗？”
听到“游戏”二字凯莎脸上一红，头一低快速把外套甩下来后，便匆匆忙应了声，随后钻向浴堂，冲汗去了。
望着凯莎活泼的背影，拉米兰眼中流露出了柔和的母爱。
唔...女儿这么乖~我明早要为她做什么好吃的呢？她叠好了女儿的衣服，心心念道。
……
夜，寂静无声。
想着自己晚上做出的荒唐事，凯莎有些睡不着。
还记得父亲曾告诉过她，“如果能力不到，那就要学会忍耐，奋发图强，而非不理智地去与对方抗衡。”
那么自己今晚做的这个事情是不是做错了？
要不...等明天早上告诉母亲，然后道个歉，再去山里面寻回那些羊羔算了...
身处沙漠边缘的迪卡村除了偶尔有恶兽来袭，没有蝉鸣蟋叫声的夜晚还是很安静的。
不一会儿，凯莎就在愧疚中思考着进入了梦乡。
……
8月6日，0：00，村落后山，畜圈。
打开的羊圈门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空空的羊圈内越来越亮，地下不知何时渐渐泛起了萤光，一个魔法阵在羊圈下慢慢显露出了形状。
不出片刻，魔法阵便变得整体透亮，照地临近几个居民家都亮晃晃的，但显然这些居民们早已习惯，所以既没有吵闹，也没有惊慌。
8月6日，0：05。
魔法阵蓦然闪了三下，突地熄灭。
地动山摇。
……
“地，地震啦！”
“救...救命啊！”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凯莎被窗外村民的大呼吵醒，她不明所以地望了望四周，透过窗子发现外面明晃晃的。
突然，人群之间多了些不和谐的声音。
惨叫？
一阵冷风吹过窗户，凯莎一个激灵，她快速穿好了衣服与鞋子，想要出去看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轰隆隆...”
脚刚着地，房间就仿佛活了一样狂颤起来。随后地板亏空一般猛然塌陷，速度越来越快的下坠让凯莎心脏狂跳、血压骤升，最终她眼前蓦地一黑，昏了过去。
……
许久之后。
少女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她摇了摇脑袋，远处隐隐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哭喊声，四周尽是一片几近无光的黑暗。
这是...哪儿？
地震了…村子被吞噬了…
这里是...地下吗？
“妈妈？妈妈你在吗？！”
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连续的呼喊只换来了毫无声息的寂静。
但凯莎没有放弃，直到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快要说不出话来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已不在身边。
村民们的哭嚎如丧钟般阵阵响起，宛若自地狱深处传来。即使凯莎感觉自己他们离自己很远...很远...但那一道道诵经般的叫喊下，虚弱、绝望、无力却仿佛就近在眼前。
“喂！有人吗？”
“我是凯莎，请问有人在吗？”
既然村民的无力哭喊自己都能隐约听到，那么自己的大呼也许也可以得到回应...吧？
抱着最后的希望，凯莎对着四周再次一阵大喊，结果却显而易见，黑暗环绕，无人应答。
空荡荡的回声在此时只有凯莎自己能够听得清楚。
石窟冰冷黑暗，她站着想了想，随后彻底放弃了喊叫，并从怀中摸出匕首，她打算去找到其他还活着的人...
……
“咚、咚、咚。”皮靴踏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回响，在这幽深的洞**好似魔鬼在低吟。
走走停停三日，除了在跌绊下多了几处擦伤，她就如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