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几位老人方才絮叨完毕,环顾四周,厅堂中再次沉寂。
灯盏里火苗上下跳跃,偶尔有蜡油滴到下方展台乘油盒中,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仿佛均匀流淌的时间发生扭曲,七拐八绕,让在座诸人胸中烦躁更甚。
没有人说话,坐在上首的洛宗勋作为公正人不得不重新开头。
他的目光扫过台上四人,与庞秀梅纠缠片刻,便滑到台下安坐的常骁身上。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一番仔细打量,洛宗勋发现这年轻人并没有任何异常,不像大难临头的样子,更没有半分急躁。
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法门?还是养气功夫过硬?亦或……强做镇定?目光最后回到娇俏漂亮的妇人身上,心中不禁一热,已为人母的柳飞燕比尚未出阁的庞秀梅更有风韵,更加精致,让人心痒难耐。
“柳娘,六爷在世时庞家的生意便由你帮忙打理,他仙去后又是你做主掌事,这个头就由你来开吧。”
柳飞燕起身向上首的的洛宗勋福了福,又像台下众人施礼,这才缓缓开口,“今天的会议在我看来主要是商量对策,但就我个人和家中众位老伙计来说,并不一定要变,在这样的关口反倒应该以稳为主。”
话还没说完,庞七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稳?火烧眉毛还稳,今日庞大必须要变,大刀阔斧的变,否则没有生路。”
洛宗勋心中不满,眉头微皱,刚想说话却听柳飞燕继续道:“叔叔是六爷的亲兄弟,这次大会列位家中族老都是您邀请过来,既然您迫切希望改变,不如就先由叔叔讲个章程,听完咱们再做下一步计较。”
她说完环视众人,见众人没有意见便纤手一摆,请庞琦发言,随后便盈盈坐回自己的位置,举止优雅大方,与庞琦的急不可耐形成鲜明对比。
“我讲就我讲,一个月前我就要讲,如今说出来已是晚了许多。
这第一件事,当然是大哥遇害,既然有仵作出身的韩流指出大哥死因存疑,甚至基本可以确认是中毒,那头一条无他,肯定是尽力找到凶手……及其背后的指使者。”
他说完狠狠剜了一眼柳娘,“大哥生病期间都是柳飞燕及其亲信照顾,如果大哥真是被毒死,你们……需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台下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柳飞燕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抬手示意庞七继续。
庞七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接着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刀汇失利。
如此大的声势,如此大的投入,到头鸡飞蛋打不说,反而生意一落千丈,损失惨重。
原说为了抢占市场,大哥带头削减支出,各家都牺牲不少,如今失利,我们是不是得问问钱都花在哪里?
又是什么回火,又是什么改进制刀步骤,更换淬火原料,折腾这么多次,光原料钱、炭火钱、人工费砸进去多少?怎么到最后却输得底掉?”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自己贪心下重注,如今却要在家族身上找补……”台下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常骁的兄弟常洛。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还没等庞七回话,坐在常洛身前的常骁抢先怒喝,只是这一声斥责也把庞七的解释化解,坐实了他的目的。
庞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是咒骂常洛,还是该继续指控柳飞燕,一时僵在当场。
就在这时,庞炳泰起身,将庞七扶回座椅安慰一番,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到场地中央,礼数周全地问候一圈,朗声道:“作为家里嫡长子,我来讲两句。”
他刻意强调“嫡长”,言语间也不自禁带出高人一等的骄傲。
“题中应有,炳泰公子请说。”洛宗勋平静道。
又抱抱拳,庞炳泰这才徐徐道:“自在集生意不好做,这个大家都知道,爹在世时便殚精竭虑,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番小娘过于操切……我认为可以理解。
这次刀汇咱们败北,不能将所有责任一股脑都推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归根结底是铸金堂的东胡人狡猾。”
常骁心中冷笑,这庞家诸人平时看上去狗屁不通,但是编排起自家人还真是有礼有节、有进有退,庞七站是横加指责,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按在柳娘身上,这个庞炳泰看似帮忙化解,实际上却是暗指柳娘一介女流难堪大任,都是好算计。
“千难万难,都是我庞家男丁的责任。如今局势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若我等还让小娘顶在前面,不是自扇耳光,让天下人耻笑?”庞炳泰侃侃而谈。
“炳泰说的很有道理,这主事的位置我一个弱女子确实难以胜任,可以交。”柳娘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