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战争年代海岛生活没有浪漫,有的只有苦中作乐。
住房曾是困扰舟山各总兵的棘手问题。各岛辛苦经营几年,如今算是摆脱了住在帐篷、窝棚和船上的临时状态。
官兵们自己动手,建起石制、木制房屋,用秸秆瓦片蒲叶铺制屋顶,简陋了点,总归有个房子住。
鲁监国、张名振、阮进抢占舟山的原因说起来很辛酸,只是因为舟山城能容纳监国朝廷的官员及家属。粮食可以靠抢,有房可住一度是鲁监国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周瑞、周鹤芝滞留在温州三盘岛的原因同样是因为房子,三盘岛上有一座洞头巡检司城。
舟山城沿袭自宋代的昌国州城,花岗岩打造的城墙很坚固,周长1200余丈,城墙高2丈。真算起来,弹丸海岛上的舟山城已是如今大明朝残山剩水中数得着的大城了。
鲁王麾下过万官兵家属,这么多人涌入舟山,城中自是住不下,下级官兵依然住在船上和帐篷、窝棚里。有几位高级军官也没有搬进舟山城中,选择住在城外的帐篷中,与士兵们在一起。
海岛物资非常匮乏,缺军火、缺酒、缺粮食、缺船帆、缺船索、缺药品、缺衣服。不缺的大约只有盐和海鱼,合在一起不缺咸鱼。
岱山岛与其它有人岛屿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鱼的腥味。
台北商船到了舟山,联邦水手们通常会夹带一些私货,最受舟山官兵欢迎的是台北农村产的玉米酒。
蒸馏过的粮食酒呈淡淡的黄色,散发着玉米的清香,喝醉了一觉睡到天亮,绝不上头。
水兵喝大了互喷是常事,台北兵嘲笑舟山兵是咸鱼,舟山兵嘲笑台北兵是肉砖。肉干是联邦海上饮食中的著名品牌,坚硬程度堪比板砖,传说有士兵用肉砖拍死过鞑靼人。
舟山总兵联盟里,各镇实力分为明显的两档。
岱山岛沈廷扬、舟山岛黄斌卿相对较强。
沈廷扬手握南洋通商主要渠道,拥有主要的大宗物资分配权。
黄斌卿此前掌握舟山城,拥有舟山最完备的民政和手工业等配套体系。
两家对台湾投资较早,已经有了回报。台北每年会送来新下水的戎克船、粮、药品和其他物资。
士兵们很喜欢药,没药的日子真是受够了。刚来舟山时家里老人女人小孩生病只能干挺着。这两年,沈廷扬从台北输送过来的草药,至少让大家看到救治的希望。
与人数相比,物资并不充足,岛上是很节约的。各镇将官们如今也能放下架子,与士兵打成一片。血的教训告诉将军们,忠诚的老兵是他们手中最优质的资产,是乱世中生存下去的根基。
舟山明军比东南沿海其他明军的生活水平更高,更稳定,也更有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原因在哪里。
逢年过节,长官下发一点酒是岛上最开心的时刻。沈廷扬很早就注意到,每年台北运来的酒坛子数量与舟山当年战绩密切相关。
酒是维持部队士气的神器,酒船来得越多,舟山砍下的绿营八旗首级就越多。只可惜台北自身粮食也很紧张,无力向舟山敞开供应酒水。
黄斌卿和沈廷扬参与接应吴胜兆起义和宁波翻城两战,吴胜兆那次舟山船队在该死的长江口遭遇飓风,全军覆没。黄斌卿的妻舅和弟弟都被鞑靼人俘虏,损失惨重。
宁波翻城之役,黄斌卿率军出击,与鞑靼定海总兵张杰交战失利,又丢掉几十艘船。
如果不是这两战,原本黄沈二镇与其他总兵的实力差距还要大。
两大镇之外,舟山群岛的总兵们实力大体相似,规模都是作为核心骨干的四五百战兵,数千水手、领民和家属。如王之仁的海上实力更强,船多些,陆战力量就不如王朝先了。
总兵同盟会议室位于沈廷扬的总督行署,原是岱山寺的大雄宝殿。
室内摆放一张有六张靠背椅的圆桌,沈廷扬居中面南,黄斌卿、王之仁、贺君尧、刘孔昭、王朝先依次而坐,地位高低并不明显。
冷应与一并参会的曹云霖、徐孚远、张煌言打了声招呼,坐到旁边的位置。
张煌言不用介绍,曹云霖原本是荆本彻的部下,投奔黄斌卿后,负责舟山粮饷。
徐孚远曾在定海柴楼立山寨,大山里头养不起几个兵,撤到舟山,现在冒险奔走于舟山和鞑统区,联络敌后抵抗力量。
沈廷扬为人持重,大方磊落,部下军队绝不打粮,更兼有守序的外援,位居盟主大家都是服气的。
总兵们就不同了。
各镇皆有江南、浙江走私渠道,群岛渔场范围划分中多有争执。
实力虽有差异,谁也不会甘居下手。早年开会,免不了争吵一番,就算勉强坐下了,心里总是不服气的。直到在冷应的建议下改为圆桌,会场上座次的矛盾才消失。
会议室内烟雾弥漫,沈廷扬咳嗽几声,皱着眉道:“请大家来是议事,不是来抽烟的,把烟熄了。”
总兵们讪笑几声,灭了烟斗。
冷应心底暗叹,沈廷扬曾经也是烟草爱好者,前年大病一场,后在医生建议下把烟戒了。
艰苦的战争生活让沈廷扬快速衰老,当年那个富态的松江商人已然踪影全无。如今的舟山盟主须发皆白,身形瘦削,脸窝深陷。
“两封信,你们都看看吧。”
一封来自朱舜水,一封来自守序。
在座武将文化水平普遍不低,江、浙文气重,除了出身辽镇的王朝先,剩下几个东南总兵均是能与文官诗词唱和的儒将。
舟山本岛的几位要人,张肯堂、张煌言、徐孚远、黄斌卿、沈廷扬常常聚会作诗,表达兴复之志。
冷应应邀去过几次诗会,他作诗水平一般,占乩有输无赢,不过每次他都带着礼物去,烟酒茶棋琴这些文人最爱的东西输出去得有一船了。
冷应是诗会上最受欢迎的对象,只要有时间,他也每邀必去。
当然会有人说舟山唱酬风雅,虽在流离,犹有承平故态。对诸臣和诗不是很赞赏。
冷应曾冷笑着喷回去,做诗娱乐,总比某些将军到处抢姑娘玩好。
张肯堂、沈廷扬、祁彪佳、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张煌言与黄斌卿关系都很好,朱舜水更视黄斌卿为近似知己之一。
除了张煌言,这些东南抵抗运动最坚定的文臣中有许多人与张名振同床异梦,他们都看不惯张名振的军纪。
朱舜水学位仅生员,却是当世大儒,东南明军中的儒林领袖,在大陆士子中有很强的号召力。
黄斌卿承制拜朱舜水为昌国知县、题请监察御史管理屯田事务、聘请军前赞画。虽仅为一个知县,却是掌握舟山全岛民政的实权岗位。朱舜水坚辞不受,他与黄斌卿没有利益往来,却将黄斌卿视为仅次于四明山王翊的知己。
朱舜水曾经离开过舟山一次,那次是坐联邦的商船去广南求救兵。广南阮主逼朱舜水下跪,朱舜水坚决不跪。
阮主当然未出兵,出于对忠臣的敬佩,最后免去朱舜水跪礼,另赠送了一笔仪程。朱舜水拿着这笔路费又回了舟山。
不需要师爷幕僚翻译,总兵们互相传阅着看完信。
朱舜水这封是留给张煌言的告别信,黄斌卿看完后只有说不出的惆怅,“苍水公,舜水先生终是不愿留在舟山?”
“舜水公执意要走,”张煌言只有无尽的叹息,“我们在此,年翁一人留不住,我们在此作何事?日本人知道了,也要取笑我等。”
黄斌卿:“舜水先生说原因了吗?”
张煌言:“舜水公说舟山再无地可耕,张名振、阮进不能自食其力,捕鱼舵梢,与劫盗无二。日糜其饷,张名振所取皆百姓血肉,打家劫舍,掠人质子勒索赎金。舜水先生决意东渡扶桑,除非舟山停止打粮,否则他不会回来。”
“沈制台,”黄斌卿道,“你就不劝劝张名振?”
沈廷扬:“劝过了,没用。”
黄斌卿也曾打粮养军,沈廷扬劝说后,黄斌卿中止了这种慢性自杀的行为。
王之仁:“能否请监国殿下做主?”
徐孚远突然冷笑一声,“宁国公,帝子在舟山毫无自由,舟山全是他张名振说了算。”
鲁监国带着个朝廷,内阁六部六科看上去一应俱全,实际都是橡皮图章。监国朝廷内外是张名振说了算,指望鲁监国劝阻张名振还不如去拜天妃。
贺君尧扭头问张煌言,“苍水公,我听说你在给张名振做监军。张名振独断专行,这个军你怎么监啊?”
张煌言苦笑道:“贺总镇,我在名振军中一切不问。”
“不说张名振了。张名振打粮已成积习,兵马太多没办法,舟山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军队。”
沈廷扬摆手中止话题,“舜水公去日本也好,日本副将军水户藩世子德川光有心修日本史,正在延请中国名士。舜水公去了与德川幕府搞好关系,将来也许有益于我们的光复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