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岸边传来,在十几条小船周围,正有数百名身穿漆黑色盔甲的东江军兵士掩盖踪迹。
行伍中有一名当初同毛文龙共赴敌后的幸存老兵,甫一上岸,辽东的北风就亲切地招呼着他们这帮老相识。
凉风卷着残雪,不留丝毫情面地狠狠拍打在老兵满是伤痕的脸上
老兵不为所动,抬着船底的手,甚至被磨出了血。
血肉和船底的木板粘合在一起,老兵咬着槽牙,狠心一推,随着小船远去入海,一截皮肤便永远留在船底的木板上。
骨肉模糊,鲜血淋漓。
可他知道深入敌后意味着什么,没有吭出一声,便握起冰冷的铁枪,跟随队伍钻入密林深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数百人偶然撞见了一个小镇,镇外正有十几名身穿黄色镶边盔甲的奴骑守候。
小镇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毛文龙凝眸望了半晌,按着腰间佩刀,忽然间将手竖起。
就这样,这支深入敌后的小分队,都趴在了镇外的冰天雪地里。
大抵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一名新兵被冻得浑身发抖,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密林间的雪地中。
没有人回头去看一眼,更没人选择去救,即便他们心中不忍。
老兵的脸紧紧挨着雪地,差之毫厘,没有被新兵的死分了半点心神,这些年来,下场更惨的他也是司空见惯。
他只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要微微一动,便会像那名新兵一样,摔在雪地中,再也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周围的雪地忽然颤动起来。
远处来了一行骑兵,皆身着亮白环身铁甲,背后有虎枪,腰间还挎着虎头大刀,毛文龙见了,神情止不住一喜。
巴牙喇护卫!
白甲兵所护卫的,一般都是八旗中较为重要的王公贵族,看起来细作的情报不错,这温泉镇在这两日是有建奴的重要人物要过来。
精神提振下,众人屏息凝神,继续等待。
过不多时,远处颤动声音更大,努尔哈赤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努尔哈赤来到了距毛文龙隐藏处约莫五百步外,正要进去,却忽然警惕地将手一招,数百名巴牙喇护卫一齐停下,四散开来。
努尔哈赤手握马缰,鹰眸环视,朝毛文龙所在之处盯了足足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不多久,奴骑中传出一声召唤,众白甲兵皆随着老奴驰入温泉镇,仅留下三五骑在外巡视。
“将军,怎么办?”老兵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面色仍显震惊的毛文龙,话语中透着刻骨的仇恨。
“居然是老奴…”
毛文龙现在心中只有后悔,本以为抓个八旗的王公贵族回去请功就行,没承想…
如果早知道来的是努尔哈赤,拼尽了东江军,也要将这老奴斩杀在温泉镇,叫他回不去老寨!
但是今天不行,老奴身边护卫足有几百人,一看就知,这些人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努尔哈赤身边最能征善战的巴牙喇护卫。
今天带来的这些护卫除了装备最为精良以外,还与寻常各旗的巴牙喇护卫不同。
努尔哈赤身边的护卫,大部分都是统一女真战争时期挑选的各部最勇猛之士,野外战斗力就连熊廷弼的督标营都比不上。
毛文龙知道,仅凭自己带出来这几百人,一打起来,完全不会是老奴的对手,一旦暴露,连跑都跑不掉。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这样白白错失?
想到这里,毛文龙转头看了一眼早已经被冻死在雪地里的几名新兵,心中有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