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之后上路，仍是四人骑马在前，王谢主仆追着马跑。</p>
只要不耽搁行程，穆典可是不介意多两人同行的。但歆白歌明显对这对意图不明的主仆的疑虑未消。她认为穆典可在常家堡待久了之后，警觉降低，有矫枉过正、感情用事的嫌疑。</p>
此去京城种种事难以预料，她不想节外生枝，因此一路躜马快行，有心甩掉王谢主仆。</p>
穆典可自然看得出来。也犯不着为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与歆白歌生龃龉。</p>
如此疾行一天一夜后，主仆二人终于没有再追上来。</p>
施叠泉对于走丢了“旧友”这件事似乎也不怎么放心上。</p>
往东南，靠近京城，就又隐隐地呈现出一副太平景象来，不再随处可见行乞的难民。</p>
起义军活动也低调了许多。毕竟京郊还驻扎着朝廷的二十万定北军。</p>
六月中，正值大江汛期。</p>
经过江南地区漫长的梅雨季，再加上上游冰川和融雪水的汇入，江水位暴涨，翻起数尺浊浪拍打两岸，撞出湍急的漩流，几经回转，再度汇合成一股，义无反顾地东流去。</p>
最无情明月与大江，看人间悲欢默不语。</p>
几何时，金雁尘就是在这里，认命地炸掉了穆沧平处心积虑为他囤积的一山炸药，彻底走上不归路；几何时，这里也是容翊与朝中贪墨一党的战场，为争夺筑河工事的主持全数载拉锯。</p>
她最爱的人，也曾在这滔滔江水里死生浮沉，差一点回不去。</p>
穆典可立在船头，看眼前浊浪翻滚，白鸟低徊，心中沉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与怅惘。</p>
江河不老，日夜不息，多少年后看，还如往昔。</p>
然人间已是沧桑翻覆，事事皆非了。</p>
进城前，穆典可贴上施叠泉路上赶制出来的易容面皮。自然，是花费了重金的。</p>
易容一术讲究相面摸骨。</p>
穆典可不许施叠泉上手，做出假面也就欠了几分火候，做不到生根入骨般贴合自然。</p>
但也够用了。</p>
厚薄不一的数十张面皮，在额头，鼻梁，脸颊各处敷贴匀称，与原有的肤色和肌理融为一体。</p>
每一处都只发生细微改变，聚少成多后，却俨然换了一副容貌。</p>
因不是整张皮，做表情并不受限，颦笑生动。非高手难以洞悉破绽。</p>
相比九年前，京中的楼栋屋宇要更加高大气派了，沿街铺面也处处显出皇城的富贵和体面来。</p>
只是街道却冷清。</p>
偶有行人三两经过，俱衣着朴素。或戴着白方巾，或头上扎一条白布。途径官员府邸，进出人众皆服素。</p>
是国丧规制。</p>
“昨夜子时丧钟，雍和宫太皇太后薨了。”娄钟依约寻来，向穆典可详说京中情形。</p>
方家出事时，娄钟正携妻女自京城返回洛阳，路上收到穆典可飞鸽传书，教他夫妻二人折回建康，设法将一首琴曲传播开。</p>
这对苦菜花来说并不是难事。</p>
她是京城里中长大的，打小跟着兰花俏混迹三教九流当中，人脉遍布京中。尤其要让一首并不那么好学的阳春白雪的曲子迅速在京城流传开，最好的源头地就是秦楼楚馆。</p>
京城贵妇们憎恶烟花地女子，鄙薄她们，暗地里又羡慕她们，悄悄学她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