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一场深谈,第二天进城,歆白歌待穆典可的态度热络了些,不比前些日子冷淡生疏。</p>
动荡已起,大乱将至。</p>
比起眼前所见,以及将来只会更多见到的丧乱流离的人间惨剧,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就小了。</p>
眼下的淮南是个天堂与地狱并存之地。</p>
路边有饿殍,桥头有人卖儿女;但城中的金银铺子和绸缎庄仍照常开着,酒楼里觥筹交错,歌舞坊丝竹袅袅,楚腰曼妙。</p>
常家堡和穆门都有强大的情报网,但只有亲眼见到了,才晓得那些个苦难落成白纸黑字是多么轻飘;而人世悲欢不相通,繁华与疮痍并生的荒唐也是真实存在的。</p>
穆典可从前满心只想着一件事情:报仇,看不见世上芸芸大众们的生活。</p>
如今看见,想做点什么,才发现自己力量实在太小。</p>
也许生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是足够强大的。</p>
容翊文韬武略,能战能治,却也能够在日复一日的朝政倾轧中将一身经纬之才荒置,将热血晾凉。</p>
容翊一生唯一疯狂的一次,是不顾上位者的忌惮,不惜置方容于危境也要推行新政,凭一己之力与众多世族斡旋,举步维艰地坚持行变革四年。那大概是他为挽救这个腐烂的国家做的最后努力。</p>
可惜独木难支危厦,辛苦四年点亮的火星,八方来风,轻轻一吹就熄灭了。</p>
回想那日与穆沧平在草滩上的对话,他说的话虽然冷血,不无道理:暗夜沉沉,不要去做那个费力不讨好的点灯人。要蜷缩起来,积蓄能量,熬过最黑的子夜,再站起来去手撕出一个黎明。</p>
容翊是前者,黔州石氏会是后者吗?还是一个更重更暗黑的夜?</p>
梅陇雪欢快的叫声打断了穆典可的思绪,“师姐?”</p>
穆典可笑了。</p>
她也闻见了从街边酒楼里飘出来的酱肘子的香味。</p>
这些天为了赶路,时常错过投栈,顿顿清水就干粮,着实为难这爱吃的丫头了。</p>
穆典可抬头以目色询问歆白歌,脚尖已转了向。</p>
歆白歌冷淡,但好相与,对此并无异议。三个一同进了酒楼,在酒保带领下上楼入座。</p>
酒楼正面临街,背面望水,视景颇佳。</p>
这间朝南雅间正对着淮河支流,开窗即有水风习习送来。纵目望,河岸边垂柳成行,隐隐泊画船,是幅清幽画境。</p>
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河边聚了一群人,正激烈争吵着,看样子还要打起来。</p>
酒保端来一盘红菱,说是淮河里头新采的,今年第一茬。不知真假,但菱角肉确实鲜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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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典可吃着菱角,一行瞧窗外面的热闹,一行听那酒保亮开嗓子唱菜。</p>
歆白歌吃素,一个接一个的长串荤肉名都是梅陇雪点的。</p>
时光经年,当初白白嫩嫩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韶龄女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