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微星光将探着三两花枝的浑圆窗洞投上屏风，中有一人，正是折枝在手，倚着窗框看月亮的薄骁。</p>
“你找我？”黎笑笑问。</p>
薄骁这时也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了，身后一弯纤纤月，洒一点微薄月色氲开他的眉眼，像有一滴水落到了墨画上。</p>
朦朦胧胧，氤氲不明，有种难言喻之美感。</p>
她从前倒没觉得薄骁能跟美扯上什么关系，反是他身上那股子散漫不经心的气质，叫人见过之后难忘。</p>
——过于独特。</p>
“嗯，有事。”薄骁道，“我说完就走。”</p>
此话过后却无话。</p>
黎笑笑心中隐约生出些念头，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一站一坐，隔一匹月纱，眉眼俱昏，呼吸声却清晰可闻。</p>
说不出的诡异！</p>
到底黎笑笑是女子，脸先红了。</p>
薄骁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就笑了，语气难得踟蹰，“笑笑，有些话我实在羞于出口。我不是驽钝之人，你的心意，我多少有所觉。要你兄长来逼我，我觉得惭愧，也越发觉得自己从前恶劣。”</p>
“哦。”黎笑笑脑袋有些懵，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黎安安就是那么嘴欠一个人，你别放心上。”</p>
薄骁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身无长物，性子又懒散，还不大会体贴人。原是想着，就这样书剑漂移，浪荡一生，别去祸害哪家的姑娘了。但你若愿意，我能改；一些事情，也能学。”</p>
黎笑笑这回彻底懵了。</p>
星辉月色下的薄骁更显俊秀了，只是少了往日散漫，笑着，却让人感觉莫名严肃。黎笑笑甚至有错觉，那双看不大清的眼睛里，此刻定涌动着无限柔情。</p>
“你想一想。”薄骁跳下窗，撞到花枝，屏风上的影子摇了摇，</p>
“你等等。”黎笑笑叫住他。</p>
“你喝酒了？”她皱眉吸了吸鼻子。</p>
“喝了点，但没醉。”薄骁笑着解释，“壮胆。”</p>
黎笑笑心湖之中有水波一荡。</p>
薄骁这句“壮胆”比方才那一番柔情小意的承诺动人多了。</p>
她认识的薄骁，虽不好逞勇，却也从没有过什么能令他害怕的事情。当年他从穆门出走，明眼人都看得到结局：亡命天涯此一生，最后横尸野外。但是他不乐意留，也就不管不顾地走了。</p>
“你的那位怡姑娘呢？”黎笑笑问道。</p>
薄骁这回不笑了，“我不知为何会让你起这样的误会。”他认真说道，“我从不回头看，过了就是过了。且我既来与你说这些话，就是心已空。否则叫你平白地与她人共一室，你嫌挤，我也嫌乱。”</p>
“那就不用想了。”黎笑笑不是扭捏的姑娘，“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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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薄骁有过爱慕意。黔州初遇，返程再遇，他又是那般潇洒不羁的男儿，言语投契，志趣相合，不动心很难。</p>
可他说了自己志在四海为家，不打算成家室。又曾在醉酒后和她说起那个洛阳城里嫁了别人的姑娘，似乎难忘怀。</p>
她也就将这一段心事埋心底了。</p>
无谓让自己幽怨，还添别人的烦恼。</p>
“想不到你也有不洒脱的一日。”黎笑笑翻上窗，不是薄骁那般倚框坐，却把两条腿晃悠悠悬着，边上还留了一人位置。</p>
薄骁与她并排坐了。</p>
“人生在世逆旅一程，寻伴是为让自己过得舒心些，可不是叫她来拘束自己的。”</p>
黎笑笑说道，“你没有的那些东西，我并不看重。相反你有的，倒很合我心意。我也好四海为家，也不是什么娇弱女子，不需要你去学去改。”</p>
“那我明日来下聘？”薄骁态度竟是急切。</p>
黎笑笑愣一下，想了想，笑道，“随你。反正我都捱到这岁数了，黎公黎婆也不敢挑剔了。黎安安就能做主。”</p>
“是不是要先去拜见常老太爷？”</p>
“那当然。我陪你一起去。”</p>
两人望月坐着，俱唇角弯弯。</p>
月移花影下西墙，星光淡，已是四更天了。</p>
“你不是说完就走吗？”</p>
“今晚月色好，我再看一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