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贵重了!”她张嘴就来,“既无尺功,又无寸恩,敢受相爷如此珍贵大礼?大将军若是愿意赏百十个钱,几担米面,民女必定欣然接受,感激不胜。”</p>
方显鼻孔朝天,“哼”了一声。</p>
他会知道这件事,倒也不是容翊跟他说的。是常家堡派人来还琴时,他正好在书房与容翊说事。</p>
容翊当着他脸色就很有些不好,最后还是一笑置之了,说了句,“还是年轻人好,有脾气不用藏着掖着。”</p>
仿佛遇着穆典可的事,容翊就总爱感慨年轻好。</p>
是不是年轻了,有些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选择也不同?</p>
方显心想:大约,在阿翊心中,有着与青芜姐姐相似面孔的穆典可,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罢。</p>
“宁鹤年被释放了。”他说道,“上月刚从流放地回到京城。”</p>
穆典可点点头。</p>
这无疑是容翊的手笔。但肯定不是因为她为宁鹤年求过情的缘故。</p>
她与容翊的交情,只够容翊在当年高抬贵手,放宁鹤年一条生路。</p>
至于身在高位,日理万机的容相爷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宁鹤年这样一个小人物?大概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吧。</p>
人至中年,逐岁年长,多数人就会变得越来越爱追忆往事:怀恋曾经辜负的人,遗憾那些再也得不到弥补的亏欠。</p>
宁鹤年常在眼前晃,至少能提醒他,那个女子,曾经是鲜活而真实地存在过的。</p>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方显问道。</p>
穆典可莫名其妙,“我要说什么?”</p>
她看傻子样地看了方显一眼,“宁鹤年替我挡一戟,我救他一命,就算两清。之后他和容相爷再发生些什么,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是和柳青芜有关的旧事,旧情的牵扯。你不要无端臆测,生拉硬拽上我好吗?”</p>
方显将信将疑,嘴上还是要图个痛快的,“就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过了河,就拆桥。”</p>
“不然呢,你指望我一份人情还好几次吗?”穆典可好气又好笑,“就没见过施恩图报心像你这么重的人!”</p>
又吵翻了。</p>
方显气鼓鼓地按剑瞪着沙汀上的白色水鸟。</p>
他知道自己这气来得莫名。他就是替阿翊不平。阿翊对这嚣张的小女子可真算得上一容再容了,也换不来她半点感激之心。</p>
穆典可捡起一个石粒子,抛进水滩里,砸起水花“叮咚”一朵,想了想又说,“容相肯让送亲的队伍从洛阳城外经过,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我认识的容翊,不会为了别人心中那点毫无实质意义的念想,做出这么不智的事情。所以我还挺佩服他的。人有时候就应该犯点错,让自己从高高的神坛上走下来,或许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更快乐,也更有人情味。”</p>
方显觉得,穆典可似乎比他还要了解容翊。</p>
当初,穆典可跑去京城找到他,说自己要救宁鹤年,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在说疯话。结果容翊看完穆典可的信,就真的改变主意放过了宁鹤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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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譬如今日,穆典可的这番话,仿佛才是对容翊应下容谦儿请求时那一抹复杂难懂的表情最好的解读。</p>
“我以为你不会让常千佛来。”方显说道,“但是阿翊说,你不会。他还说了你会来。”</p>
“是吗?”穆典可笑道,“看来我有幸,和高不可攀的容相爷做了一回忘年交。”</p>
方显翻了个白眼。</p>
什么叫作忘年交?</p>
是您豆蔻枝头,十三年华?还是我们家相爷七老八十,垂垂老暮了?</p>
不会说话少说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