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者,叫做雷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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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煎好了。
水笙赤脚踩在船板上,弯着腰进船舱,动作娴熟提起药壶,滤渣分汤,将刚剥好的莲子搁在几案上。
“莲子去心火,薛公子尝尝?”她笑得柔柔的,像三月江南的春水。
钱裕一接过水笙递来的汤碗,微微笑:“是你自己的本事。只不过以我如今之能,并不能护住你。你杀了雷隐,从此就不能再用弓。”
药汤的热气氲上来,糊了稍显阴沉的眉目,只听声音,是一派慈和的。
薛丰知道钱裕一有难处。
他的父母独宠幺子,钱裕一的父亲却偏偏爱长不爱幼。
钱裕一出生前,他的父亲——万兴帮帮主钱万兴已经有了前面已经有了八房妾室,给他生了九个儿子,加上外面生的,他一共有十二个哥哥。
他的母亲不善争宠,也不是个性情疏阔的人,生他的前两年,因为整日郁郁,身体已不大好。
故而他从小就体弱。
不同人家的孩子,有不同的苦。钱家不缺吃穿,但钱裕一的日子也过得好难。
直到这些年,他的哥哥们相继死的死、疯的疯,剩了没几个。钱裕一这才注意到这个最小的儿子,偶尔也会过问他的身体和课业。
“……也不一定非要如此。”钱裕一沉吟道:
“你练左手弓不易,就这么荒废了也是可惜。我已经查到,杀你哥哥薛庆的,是明宫天字宫的宫主千羽,将你哥哥击打成重伤,致他被杀的,是他们的宫主,也是长安金家的六公子金雁尘,你可有意为他报仇?”
“并无。”
沉默了许久,薛丰应道。
薛庆走上这条路,就该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人杀死。白骨铺成的杀生路,没有一条是归路。
大概三四年以后,薛庆往家里寄了一回钱,托人带来口信,说自己仇家太多,让他们另寻一个地方安家置业。
那一笔银钱着实丰厚,够他们在老家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购田置宅,富足地生活上一辈子了。
爹娘欢天喜地,说早看出幺儿有出息。没有人记得他的断臂之痛。
他也是从那时,断了对亲情血缘的念想。
“可说的真心话?”
看得出钱裕一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阴郁的眉舒展了来,接过水笙递来的茶汤漱口,漫不经心地笑:
“果真如此,待过些日,我送你去明宫。那里正在用人之际,又是穆门的死对头——雷隐的命,是你向金六纳的投名状。”
薛丰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他知道钱万兴对穆沧平一向俯首帖耳、无有不从,留他在万兴帮,钱裕一冒的风险太大。
“全听钱公子安排。”
钱裕一一哂,将盛了雪莲子的瓷盘递来。
薛丰盛情难却,捻了几只。
钱裕一继续拿莲子蘸蜜吃,徐徐说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如今势力太单薄,诸多方面还要仰仗这位金家的六公子。你若是违背今日之言,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
薛丰当然知道。
这几年里,钱裕一的几个哥哥或死或疯,自有其他的哥哥担下罪名。
从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因为人前的钱裕一,总是一副善良又胆怯的样子,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弱。
表面上的软弱,不是真的弱,恰恰是一个人最深的城府。
“薛丰明白。”
【钱万兴】第三卷:13章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