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悠悠荡荡地在空中打着旋,落到穆典可的头顶上。
她毫无所觉,一动不动地静坐着调息。
金雁尘就坐在她旁边,弓着背,手肘搭在膝盖上,低着头沉默。
云央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打在手背上。
他从来都这么沉默着。不哭,不诉说,也不能软弱。
他把苦和痛都咽进肚子里,沉到骨子里。所以他的模样,看起来总是那么悲伤。
别人说他阴沉,说他暴戾,可在云央看来并不是那样的,他的阴沉来源于他内心深处的苦痛。
尤其当他沉默的时候。她多看上一眼,心都会疼死。
很久谭周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
他应是在等着金雁尘出去,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如愿。
于是他又开口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了得意,反而充满了痛苦:“……她打晕了她的儿子,然后……捅了我一刀。
她怎么可以骗我?我帮她调开了杀手,救了她的儿子,她却想杀我。女人的心都这么狠……”
“可我是真的爱她啊”谭周磔磔笑着,声音尖利,又像是在哭:“不然你们以为,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真的逃出穆沧平布下的天罗地网吗?
“当然,当然还有石擎天……”他不甘心地说道:“可如果不是我帮她,不等石擎天来,她早就死了,早就死透了!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1】
穆典可这回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悄悄乜眼看金雁尘。
金雁尘察觉到了,他抬起头,手臂遥遥伸长,拿掉了她头上的叶子。
“专心点。”他哑着嗓子说道。
穆典可点点头,又把眼睛闭上。
谭周很快冷静下来,嗓音沉缓,一瞬间充满了冷酷的意味。
“我嫁祸给了蓝清平!”
“……反正盟主早就想杀他了。”他冷冷说道:“他爱慕蓝思儿,守护了她那么多年。可是蓝思儿眼里只有盟主,还为盟主生下了儿子,他如何不妒不怨?
蓝思儿一死,他更加对盟主恨之入骨。这个蠢货,他竟还公然表现出对金哲彦的钦敬与佩服。
你看,我连嫁祸给他的理由都不用去想一个。他钦佩你父,暗中替他保留一条血脉,多么顺理成章!”
谭周大声笑起来:“他到死都不知道盟主要杀他……他们全都是英雄好汉对吗?全都了不起!只有我是小人。可是他们全都死了。全都斗不过我!”
这回颜华伍也皱起了眉头:“他是不是疯了?”
他就不怕这些话传回洛阳,让穆沧平知道了?
“看来谭周没打算活着回去了。”
徐攸南道:“他以身饲蛊,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万一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他还可以拉着小六同归于尽。”
“那一定要赶紧告诉六公子!”云央正戚哀不胜间,听徐攸南这么一说,惊得都忘了哭。
“我去告诉他!”她迈脚就往直树下奔。紧张得好像慢一步就会被谭周抢了先似的。
徐攸南叫住了云央。
“他知道。”徐攸南说道。他慈祥而悲悯地看着前方,目光所落处,金雁尘黑衣长身,安静地坐在樱桃树下,对谭周的叫嚣恍若未闻。
只要不戳到他的极伤极痛处,足够冷静的金雁尘,如何看不穿这点阴谋伎俩。
徐攸南心中微叹,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坐在树下疗伤的穆典可。
对于穆典可,他不像对金雁尘这样,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纯粹的疼爱。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还好,都来得及。”
乔雨泽这根刺,扎在金雁尘心底里到底有多痛,他其实是不知道的。
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