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缇如将账册掖好,打起精神迎上去。
那为首妇人满身风尘,面容憔悴,正是严一笙之妻,严苓的生母蒲青云。
蒲青云原是识得安缇如的,她痛失爱女、对穆典可以及常千佛二人的一腔愤恨无处发泄,恨屋及乌,自然不会对安缇如有什么好感。见安缇如一路快跑上来,焉能不知其用意,不等安缇如开口,便运足气力,一掌朝他胸口拍了过去。
“滚开!”
安缇如及时收步,侧身闪避开去。
蒲青云怒色难掩,欺身又一掌拍来。安缇如不便与长辈动手,只得错身连连躲闪。蒲青云恨极,出手自是用了满力,手脚并用,一招紧着一招,招招俱是杀
手。
安缇如尽管功夫了得,只守不攻也是吃力,不得已以鞘抵挡。叫道:“严婶,有话好好说,为何要动手?”
一面闪避,一面有意拉大身体幅度,东摇西倒,看似狼狈,却是引得蒲青云追着他左右攻袭,身无定所。两人缠斗腾挪,将九曲桥一段弯道封个严实。一众人前进不得,只得停下观战。
蒲青云也看出安缇如用意,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滚开!姓穆的那个小贱妇害死我苓儿,你们主仆倒反过来护她!我先去杀了那妖女,再来杀你!”
安缇如岂肯让开,急声道:“此事另有因由,严婶莫听信谣言”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蒲青云道:“甚么谣言!我只知道,我那可怜的苓儿,到死之前还在喊冤。她难不成为了诬那妖女,赔上一个女孩儿的清白、赔上一条命”
说到痛处,悲愤不能自遏,心神一乱,冷不防叫安缇如手中剑鞘击中膝弯,身子一歪,头撞上石栏,闷哼了一声往后摔倒。
安缇如哪成想会有此变数,叫了声“严婶”,抢来搀扶。忽觉耳畔生风,一左一右两道剑光陡然刺到,仓促间扬手,“锵”一声,以剑鞘格开了右侧长剑,身子一缩,左腿蹬地,向右后方弹射了出去,疾退数步站定。
只见两个年轻护卫双目如怒,执剑护在蒲青云身前。
厉媛自人群中缓缓走出来,取了其中一个护卫手中的剑,提剑遥遥指着安缇如,双目红丝满布,咬着牙,哽声说道:“有人亲眼目睹穆四持剑追赶阿业进火场,我只想见到她,当面问清亡夫惨死的真相,这个要求过分吗?”
杨业在怀仁堂是出了名的惧内,人人皆可拿此事调侃他几分。皆因大家都知道,杨业的惧内,并非毫无原则的畏惧听从。只不过厉媛个性要强,身为丈夫的杨业对妻子多忍让包容罢了。
两人感情深厚不亚于任何一对恩爱夫妻。
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了心爱伴侣的妻子来说,厉媛提这个要求非但不过分,反而她此刻表现,已是出于大局考虑,十分地冷静与克制了。
但是安缇如不能退步。
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些人,并非人人都是为了真相而去,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心怀叵测。他更加不知道,让这些遭人煽动、内心充满悲愤与仇恨的人直面穆典可,最终会酿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他见过战场,见过厮杀,而今才知,这世间最恐怖的,不是看得见的明刀明枪,而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滋生出来的阴谋与暗算。
安缇如张了张嘴,眸中溢出星泪一点,如鲠在喉:“对不起,阿嫂,缇如职责所在。”
“好!”厉媛点点头,转了转腕,长剑指向,说道:“你拔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