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显比从前细心多了,不短的一封书信,没有任何可捉拿的把柄,词句推敲,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难为他了,挨了良庆砍一刀,怕要休养一阵子了。”
“阿显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洪伯如是感慨。
容翊依旧笑。
长大有什么好?他只在心里这样说。
方显的姑姑方蕙仪嫁给他的堂兄容辉,他的两位姑姑又分别嫁给了方显的伯父和叔父,按照辈分来算,方显应该叫他一声叔叔。
但他比方显大不了几岁,从小一处玩耍,方显拿他当兄弟,“阿翊”“阿翊”地叫着,从未将他当作一个长辈。
他以前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后来,他担起了两家的担子,无论做什么都从一个大家长的方面去考虑,慢慢地,自然而然就将方显当作了一个晚辈来看待。
方显正直,刚强,眼里揉不进沙子。这是好事,也不好。
容翊想,反正朝中有他,军中有方严和方廉,后宫还有卿言,也够了。就让他照自己的性子活着吧。
一个人,一辈子,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情和好恶行事,不被世俗束缚了手脚,磨圆了心性,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是不能够了,他希望方显能这样过一生。
事实还是不能够。
荒原一役之后,方显的言行明显起了大变化。
容翊不知道他是关起门来,花了多长的时间才逼着自己接受那些光鲜下面的阴私与腌臜。
总之方显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秉着自己的心意和原则做事的耿直将军了。
他学会了权衡与妥协,愿意去做一些从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事。就像洪伯说的,从一个孩子长成了一个大人。
小孩子简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大人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小孩子真诚,大人虚伪。
他说:阿翊,原来你的心,这么苦。
他苦吗?容翊不知道。
他最苦的事,是他憧憬了无数次的大婚,牵手入洞房的却不是那个他心爱的女子,他还要笑得让所有人的都以为他快乐;最苦的是他一个人站在边北的城墙上吹着冷风,读着她写给他的最后一行字:阿翊,我要嫁人了。你好好的,活着回来。
他活着回来了,只见到她坟头的青草。
那时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呢?万箭穿心不过如此,黄连不会比心更苦。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终究,还是护不住阿显一辈子。他有些失落地想。抬手掸一掸薄衫上的灰尘,提步往书房走去。
雕花曲栏一重重,走转光影明复暗。
红栏外是细雨和花丛,如春;他沉默地走在动荡的长廊里,却有一种秋日般的萧瑟。如同踩着时光和岁月,一步步回溯,将这一生都走尽。
书房里案牍成堆。
两整排酸枣木黑红漆书柜背墙而立,上面密匝匝地塞满了书,一眼看去,全是厚重的书脊。
左手边的一面墙上砌了青砖格子,一整面墙全是格子,排放着他多年来搜集的各种孤本典籍,羊皮的,绢帛的,竹简的,残破发黄,有一种岁月老旧的伤感,被拾掇整齐,静静躺在幽暗的阴影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