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出声询问两句,说话不多,提出问题却都在点子上。
几位管事自不敢存了糊弄怠慢的心思。唯恐叫这位年轻东家看轻了去,将要汇报的一应事宜在心中打了好几遍腹稿,确认无遗,这才上前将切实难处,个人建议及相关利弊精炼说了。
常千佛认真听着,偶尔提出异议,或回头征询凌涪的意见,大多数章程还是采纳了众位管事的意见拟定。
傅修在一旁听着常千佛,心中多有敬服。
公子爷心有丘壑,行事稳进不燥。且于御人之道上十分圆熟,只从大处把控,枝叶细节上并不过多干涉。
言语之中有敲打,亦有信重倚仗诸位管事,让其放开了手脚去干的意思。
傅修此时更对蒋越的话深有感触,把事做好,跟让别人把事做好,是完全不一样的学问。
傅修感觉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议完事已是天黑。
一个身穿着豆绿色绉纱长裙的少女挑了灯笼来迎。
夜风拂得裙摆飘扬欲飞,愈发勾勒得那身姿如柳条般曼妙纤长。青丝用湖绿色的丝带从耳后一直缠到了发尾,长长一把拖曳胸前,直垂到了腰际。
眉弯如月,盈盈浅笑,像自月亮上打着灯笼走来的嫦娥仙子。
冲着常千佛甜甜唤一声:“常大哥。”
常千佛目光微顿一下,回头向蒋越笑道:“这是…依依罢?”
一个年轻男子从大石后跳出来,叫道:“还有我呢!”
大行几步上前,抱住常千佛在他后背上重重捶一记:“好兄弟,好久不见啊。”
蒋越拉下脸,语气倒并不如何严厉,有少许责备意:“蒋凡,没个尊卑。”
常千佛还了蒋凡一记,回头笑道:“蒋叔这是哪里话?蒋凡是我兄弟,依依是我亲妹妹,大家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哪来什么尊卑之说?”
蒋依依提着灯笼站在月色下,笑意温婉,闻言神情略滞了一下,随即浅笑如初,道:“常大哥还没有吃饭吧?”
常千佛笑道:“你一说,还真有些饿了。”
众人一道去饭厅进食。
蒋依依打灯笼走前面,常千佛和蒋凡一路勾肩搭背,说笑不停,倒让傅修跟一众管事惊讶不已。
稳重端严的公子爷突然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偏偏还让人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妥。
傅修又想起蒋凡的话来,公子爷果然是个让人看不到底,也看不透彻的人。
饭食片刻上桌。
一钵砂锅鸡,一大盘酱拌牛肉,一碗芫爆仔鸽、一尾蒸鲥鱼,一锅鲜笋煨肉,并八宝豆腐,四色菌菇,还有时令蔬菜五六样,碗盏相连地挤在一张待客用的清漆大方桌上。
色泽诱人,鲜香扑鼻,勾人肚里的馋虫。
若再平时,怀仁堂摆出这样一桌菜自是没问题。但如今抗瘟紧张之时,厨房的灶炉烧水熬药一刻也不停歇,堂中上下一应人的饮用饭食都从简,连蒋越都只有一菜加一汤的配置,这时能吃上这么丰盛的晚筵着实难得。
常千佛笑着招呼众位掌事上桌,又叫人上了一壶酽茶来,道:
“我与在场的各位当家掌事,”看一眼傅修,接着道:“还有这位掌厅,有的是初次会面,有的是相识多年、久别重逢,都是喜事堪贺。
今日我就借花献佛,以茶水代酒,答谢诸位辛苦。
待他日抗瘟大胜之日,再以酒肉酬壮士,与大家开怀痛饮一场,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