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我和你妈之间,只是有个亲人的名头,是吗?”男子饮尽杯中的酒,笑的悲凉。
某些陈年情绪早就在这些年里被磨平,“如果你真的把她当成表妹,也不会现在才回来看她了。”
安俞生的嗓音静的像是一滩泛不起波澜的死水,听在面前这人的耳朵里,却是字字诛心。
“表妹?我当然不把她当表妹。”他重新握上冰凉的杯壁,“我情愿,我们不是亲人。”
“是啊,您跟我母亲应该从小也没什么感情吧,那就更没必要去看她了。”
安俞生附和着,也没什么责怪之意,只是觉得人情淡薄。他并不觉得面前这个早就远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能让母亲的状态好一些,估计,她都认不出来这位远房表哥了吧。
“感情?”男子顿了顿,眼里无端闪过熠熠光辉,“我和她的感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深一些。”
他低头看着杯中微晃的酒面,辛烈香味扑鼻而来,脑中倒映出的不知是谁的样子。
“我知道她最喜欢五月,因为她最爱的鸢尾花会在那个时候盛开,我知道她最喜欢在晴朗的天气里捧着《荆棘鸟》赤脚坐在阳台上,她讨厌雨天,她的左手小拇指内侧有一条很深的疤,那是她十三岁的时候,我们上山摘杨梅时弄的,她紧张的时候左脚会点两下地,她担心一个人的时候,会闭上嘴让担心从眼睛里流出来…….”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某位老人家在诉说着过往的一生,好像一瞬间,就又老了十岁。
安俞生只觉得这些话带着不可明说的分量,刺穿皮囊潜进血管,当下把心脏周围的神经都扯了个遍。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募地,脑间无声的炸开一个窟窿,渴望又抵触着被真相填满。
缄默与空气融为一体,眼神在拉锯着什么。
“那您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荆棘鸟》这本书吗?”
安俞生过度吸食着空气,终于开口。
“她没和我说过。”那是他探寻多次却无果的问题。
“小的时候,我妈总给我读这本书,读得久了我就问她,到底为什么把这本书看了这么多遍还是看不腻。”
安俞生看出了男子极度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继续往下说。
“她说如果梅吉可以跨越宗教的教义得到神父的爱,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跨越某片禁区。”
语毕的那一霎那,男子的身形朝后踉跄而去,眼神涣散的像是失了智,安俞生向前一步,伸手将这位长辈扶住。
“小的时候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现在,好像明白了。”
转身的时候,那本再熟悉不过的书,在安俞生的脑海里翻开了题记的那页。
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
——《荆棘鸟》题记
耳边,传来母亲无尽的温柔诵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