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下完命令,转过身来,对丁原道:“征西将军请留在此处,以督促后方兵马继续向前,某到前方去看看。”
若是别人这么说,丁原肯定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独占大功。但他和皇甫嵩联手不止一次,知道皇甫义真是世上少有的正人君子,不是那种抢功的人。于是他勒住了战马,道:“西凉骑兵凶蛮无比,左将军请小心些。”
皇甫嵩朝丁原拱手,然后转身拉起缰绳,大声道:“驾!”
亲兵骑着马在前面开道,他们大声呼喝道:“把道路给将军让开!”
沿途的将士闻声回头望去,就见到皇甫嵩的将旗正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迅速地往西边而去。将旗之下,皇甫嵩身上的甲胄反射出明亮的光芒。各级军官们都认得那面将旗,也认识他们的主帅,见到皇甫嵩正在向着前线进发,这些士兵们立刻欢呼起来。
“左将军!”
“中郎将!”
骑兵沿着中间的大道迅速前进,两边的将士摘下头盔,举起长枪,一遍又一遍地高呼。
马背上,皇甫嵩面是依旧沉稳,没有丝毫的变化。随着战马的奔驰,陈仓城越来越近,战斗的声响越发的清晰。大半辈子都在军中度过的皇甫嵩对战场上的声音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钢铁碰撞,溅射出炽热的火花;刀剑劈开甲胄,撕裂肉体;长枪刺穿盾牌,战士哀声嚎叫,哪怕是听过这些声响无数次,但是每次身处战场,他都依然会感觉到心中的颤栗。
从出生到长大,一名士兵需要最少十六年的时间。从树上砍下木材,一张良弓制作完成需要三年的时间。一柄环首刀从铁块到打造完成,需要三天的时间。然后,这些所有的东西,都会在战场上讯速地化为乌有。
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即便有着如此的认识,皇甫嵩的表情却很少有过变化。这是他身为武人的宿命,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哪怕是双手沾满鲜血也必须要继续走下去。
陈仓城已经在望,战场上的厮杀声也越发的激烈高亢。陈仓的东门之上,依旧插着汉军的旗帜。皇甫嵩打马横冲过来,在壕沟边上勒住战马,冲着城上高呼道:“吾乃左将军皇甫嵩,城上何人?速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内!”
亲兵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劝阻道:“将军,城中情况不明,请暂且后退百步,等我等先入内扫清贼人,再迎接将军入城不迟!”
皇甫嵩沉声道:“现在情况紧急,哪里等的了?”
城头上,惊魂未定的段煨探出头来,见到了城下的皇甫嵩,顿时热泪上涌,他哽咽着道:“速速打开城门,请左将军入内!”
随即,他又干脆冲到了城门口,和士兵一起搬开沉重的门栓,然后拉开了城门。
见到城门在“咯吱”声响中没打开,皇甫嵩立刻打马越过壕沟,往城中奔去。亲兵们拉止不住,只得抢在了主将的前面,率先入城。等到皇甫嵩的坐骑从城洞中走出来的时候,段煨跪在了地上,抱着皇甫嵩坐骑的马腿,流着泪道:“左将军,你这是又救了我们满城军民一次啊!”
皇甫嵩没理会喜极而泣的段煨,将马鞭往前一指,喝道:“将西凉贼赶出去!”
“诺!”
其实不用他们进攻,见势不妙的西凉诸侯就已经主动在向着来路撤退。开玩笑,要是野外作战,西凉骑兵还能说略微胜过汉军一筹。但是在城池里面作战?只怕汉军能打两倍的西凉军。更别说他们已经见到了皇甫嵩的将旗,撤得更加快了。
当然,在撤退的时候,顺手牵羊和顺手放把火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西凉军穷困的很,从上到下都想着要在战争中大捞一笔。所以,就还是有些人因为想要多拿一些东西,被汉军堵在了城里面,完美地诠释了“人为财死”这个词。
在陈诚杀穿了南门外混战的人群,带着七十多名亲兵冲到土丘上的时候,皇甫嵩已经将陈仓的四门都控制在了手中。随后,皇甫嵩的将旗在西门的城楼上竖了起来。
“万岁!”
“万岁!”
见到皇甫嵩的将旗,左右汉军皆高呼“万岁”,因为交战许久有些低落的士气又陡然变得高昂起来。从战国到汉初,士民百姓口称“万岁”的情况很常见。但是自从汉武帝之后,“万岁”就成了皇帝的专门称呼,其他人不敢随便使用。
然而,皇甫嵩的威望实在太高,战绩实在太过煊赫,他麾下的许多将士视之如神,如今在战场上见到了主帅的旗帜,便忍不住山呼“万岁”起来。一人呼,百人应。百人应,万人齐声大呼,声震四野。
事情都是此消彼长的,汉军士气大振,西凉军则是士气大沮。去年的时候,这里的绝大部分人就是在这里,从皇甫嵩手下逃得了一条命的。见到皇甫嵩的将旗陡然出现在了战场上,这些人都是心中震撼,去年的情况顿时涌上了心头。
右翼的西凉军片刻前还占据着优势,左冲右突,往来纵横,虽然他们自身的伤亡很大,却也将成片的汉军砍倒在地。却在皇甫嵩的帅旗出现在战场上后,立刻就显现出了颓势。
见到只是一面旗帜的出现,就改变了战场上的态势,陈诚也不由得心中震动。他曾经带着百名骑兵就将五千匈奴人吓退,那时候以为这种事情是很少有的。但是今天,他又见类似事情。
不单是陈感觉到了震撼,在陈仓西门外杀的满身是血的吕布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回首望向城头,火红的旗帜在风中咧咧作响。吕布伸手将脸上的鲜血抹去,心有不甘地道:“嘿,皇甫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