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黎,是一条龙,现年(消音)岁,名字由来很简单,我出生在一棵梨花树旁,破壳后身躯白色,因而取名白黎。为何不是白梨,这里头有故事,曾几何时一名仙风道骨的男子听了我的描绘,嘲笑我取名废,梨难听,不如黎明好听,故改了字,添了几分文艺。
我出生的山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破镜,乃是天地最偏僻的苦地方。这里鸟不生蛋,草不能吃,即使是那棵梨树也就占着名堂而已,当然,这些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情。我出生后,天地灵气运转,梨树开花,鸟鸣惊现,一切恢复自然生机。
我从小是一个好孩子,乐于结交朋友,山头的小兽都被我招待过,它们都愿意与我一同玩耍。只是它们表现得似乎如出一辙,一见我激动的狂舞身子,眼中闪现激动的水光,它们该是多么喜爱我啊。可是自我成年后,它们不爱接近于我,舞姿变成倒地不起,口中也出现白色沫子。这是何故!彼时我尚未对此怀疑,只以为小兽欣喜过度,却不料是被我威压吓死。
我进入人类世界历练,幻化之形或许丑了些,他们对我的态度总是不友善,时常针对我这些那些,头发、眼瞳颜色、整个面容、衣裙样式等等。碍于此,我所到之处总招来指指点点,烦闷的很。幸而在我长久的观察下,人类对于一种人并不抱有抬眼一说,模样淡淡,大简称为大众脸。常年来,我以此脸行走于人类世界,果真安静不少。
我在很多年后有了羡慕之情,常审思自己,为何那些小兽有崽子,可以每日与崽玩乐,而我孤家寡龙。直至某日我在某个洞穴内捡到某颗蛋,经验证是颗正宗龙蛋,即是我同族,我理应有责任照顾它。耗时千年,它在我的窝安稳如一颗蛋,平静的毫无波澜,就在我怀着不良心思的同时,蛋破了,冒出一头小黑龙,模样憨态,双眼朦胧,然后开始哭。想着许是饿久了,然而我身边并无幼儿辅食,龙族出生后可以自身的蛋壳为源,只是面前小龙灵智弱了些,除了睁着浑圆的眼珠对我卖萌,就是傻乎乎的流口水。
我心一横,划破自己手指喂养小胖龙,它胃口好,抱着吸食了许久,却只得了最初那一口,又开始嚎哭,躁耳的很。无法,挤了几滴抹在它的蛋壳上,小胖龙咕咕吃的欢喜,全然忘了我的辛劳。小胖龙尚且无名,难不成唤它无名龙,不可,日后出名缺了霸气,威武何立。它周身黝黑,姓黑。身躯肥胖,叫黑胖!好似难听了点,再想想。黑萌,黑肥,黑化,黑豆,黑夜……一个名字我想了百年,期间唤它为黑,它唤我白,倒是应景。
我苦恼一事,养了多年的崽子某日叛逆,要寻回自己爹娘。龙族产子采取放养式,言意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尽了义务,生死由命,强者为圣(胜)。龙族子民拥有传承记忆,能够活下来的幼龙会不断接纳那些一点一点渗入灵魂的记忆。黑饮用过我的血,传承记忆被覆盖,却无法吸收我的传承,是以百年间的黑如同一张白纸,无暇的令我惋惜。多好的苗子,被我不小心带成了智障。幸而黑得老天厚爱,自己攻破心房,终于拿回了属于它的传承记忆,故有了它寻亲一说。
我真心实意待它,它却说高攀不起,我悲痛欲泣,它又说泪不值钱,我塞予它路上盘缠,它高呼自力更生。这娃儿究竟是何人带大,竟如此怪癖。约莫是我带大,还真是见丑了。遥不知经年几何,我已成一条老龙,黑仍然健硕如初,还给自己想了好听的名字,叫黑恕。我嘲笑他品味比我独特,竟想到以树为名,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黑树精。后来的后来,他给我讲解了名字的含义,恕分上下,如心二字,就是希望他心愿可成。
做梦都未料到,这个我一手带大的娃儿,心念愿望与我相关,想、想成为我的伴侣。龙族对情专一,两头龙看对眼,结了合契就是一生的牵绊。龙族不似一般小兽发情,可以说是冷情,却自带热血。寻常情况几千年发情一次,一次不可估量,而我,现今(消音)岁,尚未有发情困扰。我年岁已高,在龙族中可谓长寿龙,知晓自己这幅躯迟早回归天地,消散于无形。
于是我认真的拒绝娃儿的邀请,让他另谋良龙。
在我(消音)岁的这天,上苍派了使者接我而去,自此白黎不再,望娃儿珍重。
***
二十一世纪,一家普通的咖啡馆内,有一个普通的店员正在收拾桌面,她普通的样貌并不显眼,那人就是我。我是白黎,但为了普通二字,改成白丽。店内一有情况,人手忙活不过来,他们总会大声喊出那句召唤我的话。
“小丽,接电话。”
“小丽,过来。”
“小丽,结账。”
我在这家咖啡店的分量举足轻重,不可或缺,就是打杂。他们说我十分可靠,说我十分乖巧,说我十分没脾气。但凡店里有人砸场或者无事生非,把我推出去准没错。因为我会笑眯眯的盯着那人,傻白甜的露出八颗牙齿,一分钟两分钟过去,没人抵得住我。
店里有招牌店员,性别男,叫单戈,是个年轻有活力的二十四岁社会人。他暗恋店对面的小妹傅湘薇已有半年,可惜始终不敢鼓足勇气告白,总是买了一支玫瑰后默默扯花瓣数单双,而我就捡了他不要的花瓣晾干泡茶,杜绝浪费。
还没说吧,咖啡店对面是花店,傅湘薇是花艺师,单戈每回买的玫瑰都是经由傅湘薇的手。如果那天傅湘薇不在,单戈便不会买花,毕竟佳人包扎的玫瑰才是他最喜爱的。
由于单戈长相英俊,迷恋他的人多不胜数,比如店里的张雨和肖可心,她们只要一看到单戈,眼里的爱心就快脱框,嘴角的口水就快泛滥,而我默默递上纸巾,让她们消灭罪证。
咖啡店的老板是个美籍华人,时常用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对我们进行训话,虽然场面很正经,但忍笑很痛苦。老板娘则在一旁充当翻译,努力解释老板并不是在搞笑。而我全程微笑,努力当一名傻白甜。
对了,来说说我吧。我叫白丽,今年二十一岁,家住东河县十里塘荷花村231号。我工作的地方是安城市区最繁华的商业街,别问我如何找到这份工作,很简单,我爸介绍的。我爸,谁?吴铭。也别问我为什么不随爸姓,因为不好听。吴丽,无力,无理,无礼。
这天下班,我爸接我回家。从远处就能看到一个糟老头子撑着一把小花伞,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近点听似乎是“我来接女儿下班,真开心,我女儿是个小可爱,真开心,我女儿美得冒泡,真开心……”
他开心,我不开心了。这段词翻来覆去这几句话,能不能换点花样。
张雨习惯我爸的粗神经,拐了我一肘,话里带着揶揄:“白丽,你爸爸可真是溺爱女儿呀。怎么从没见过你妈,是不是和别的男人跑了,哈哈哈哈哈。”
按我的说法,张雨像极了电视里的七婶,一样八婆,口无遮拦。
我很久以前就被问及这个关于母亲的话题,当时实话实说,“我没有妈妈。”偏偏有些人不以为意,往后总要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