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变故近二十年,东方氏也曾盼着有一天能与子女再相逢,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又不敢相信。这几天她都睡不好,非得找到事做才能静下心来,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的女儿回来了,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抱着罗依在怀里,东方氏也是涕泗横流,若不是罗依压着声音哭泣的样子影响了她,也许她会放声大哭一场。
“依依,你怎么会来钱塘,怎么会姓黄?”良久后,两人冷静下来,东方氏才问出了这些天她一直想不通的事。
“母亲,你离开后不久,我就被一户人家挑中,进府当了丫头。后来因为我救下了府里的少爷,就是黄冲,我就成了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可惜夫人命薄,早早就去了,后来的继夫人是个面善心恶的。少爷在府里呆不下去了,老爷也不管,我就和少爷逃了出来,之后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少爷也改了姓氏,从先夫人姓。
继夫人家势显赫,这些年我们都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在人前太张扬。好在前些年,继夫人家遇事败落了,少爷才开始用先夫人偷偷给他藏着的财产做起了生意,还有了现在的局面。只是继夫人一家犯了大案子,就连老爷和她后来的几个孩子都问罪斩首了,少爷也就没有恢复自己的姓氏,继续以现在的身份行商,也不敢让世人知道他的来历。
我与少爷以姐弟相称,生活良久,若是让外人知道我们并不血脉相通的姐弟,恐会惹来闲话。且我还是逃奴的身份,要是让少爷的对头知道了,怕有麻烦。不能和母亲相认实属无奈,还请母亲莫要怪罪。”
“不会,你好好活着就足够了。现在你也已经嫁人成了毛家妇,其余的都不重要。”
“谢母亲体谅。”
“听说你还有个儿子,哪天带过来给我瞧瞧。”东方氏兴致勃勃地说。
罗依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说:“那孩子不是我生的,是我买来的妾生的。我跟少爷逃亡的路上受过伤,已经不能生育了。”
东方氏一听,眼睛便又红了,一想到女儿在外面吃过的苦,她的心里就难受得紧。
“母亲也不用难过,我们能活着就是福气。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没什么,他还是得叫我母亲。”
“是,是母亲糊涂了。”东方氏叹道,又问了罗依许多事,后来还问起了她的父兄。
“我曾托人打听过,都不在了。”罗依小声说道,生怕又惹东方氏难过。
东方氏的确是脸白了白,良久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猜到了。我曾梦到你的父亲拉着你的两个哥哥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走……”
她在梦中曾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到,醒来时她怅然若失,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可是想到梦中只有三个人并没有罗依,她才忍了下来。不管她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她总想着不能扔她一个人在世上。
“我也曾做过同样的梦,那时我还很小……”罗依不由说,因为太小了,并不知道这梦意味着什么,甚至连做过这梦的事也给忘了。原来父兄是来跟她告别的,她抿唇暗叹。
“改天要是方便,咱们去庙里烧个香,也给你父兄做场法事。”
罗依点了点头,说:“是,城外有个清风观,听说就极好。我查到父兄下落后,也曾托人去寺庙给父兄做过法事,只是我没记得父兄的生辰八字,也不知能不能灵验。”
“你有心就好。”
两人又聊了几天,听到外面说严氏到了,才出了屋外一同用饭。
关于方姨的来历,黄冲也跟严氏略提了几句,说的就是他受家中长辈厌弃,不得不在外面隐姓埋名生活,而方姨是当初救助过他们的人。严父也是被家里断绝关系赶出来的庶子,严怀玉曾不清楚以前的事,但从严母对严家连提也不愿提的态度上,看出当初父亲与家里闹得很僵。她猜想黄冲对他的老家也许也怀着这样的情绪。
她没有多问,既然他都改姓了黄,她就是黄严氏,她的儿子就是黄家的孩子,若真有那家人欺上门的时候,她会站在黄冲身边一同应对。
过了腊月十五,在钱塘镇上的外乡人总算是少了,郡王府虽然依旧紧闭着大门,但吴莎想出门的时候也用不着避忌。
这日天好,她带着几个三妮和安贵、忠富出门买东西。马车到了街口,一行人下了车,慢慢在街上逛着。钱塘的街道也就过年前热闹一些,卖山货的、卖自家做的竹器的、卖鸡鸭的,到处都有。吴莎逛过去时,还看到有人在卖两只还活着的獐子,她马上买了下来让忠富拿着。
忠富拎着獐子,半是好奇半是嫌弃,想他也是作为玉树临风的谦谦少年培养的,现在拎着猎物,说不定等会手上还会添一笼鸡呀几条鱼呀,这像什么样子,太有损他的形象。可谁让他现在只是府里的小厮呢,主母让他拿,他也只能拿着。
如他所想,没一会儿,他还真的多了一笼鸡一串鱼,后头还牵着两头羊,一手还提着最先买的两只獐子,后来吴莎还买了一筐山核桃,这东西她之前可没见人卖过,估计山里人知道这能吃,却不知道还能卖。见吴莎一买就是一筐,还不还价,卖山核桃的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见忠富实在拿不下了,吴莎就让他先回去,又和跟着她逛农产品摊的三妮和安贵说:“你们小姑娘去逛自己喜欢的摊子的,不用跟着我。”
“可是郡……”
三妮正想说什么,就被吴莎一个眼神拦了下来。在外面,吴莎不想别人知道她郡王妃的身份,也不想三妮用这样的称呼,只让三妮叫她“夫人”。
“你可想好,我们可不是时时都能出门的。”吴莎挑眉警告道。
三妮知道吴莎常一个人出门,又会一点功夫,遇不到什么危险。这次出来逛带上他们,也是看他们许久没出门,带他们出来散散心。三妮其实还真有东西想买,听她这样说了,她就跟安贵对看了一眼,见安贵冲她点头,她才答应了下来。双方约好了过一会儿去黄馐楼见后,就开始分开行动。
安贵知道吴莎的身手,一点也不担忧她的安危,就算知道有小偷盯上了吴莎,她也没有提醒一句。吴莎还真用不着她提醒,她正想活动一下,松一下筋骨。可惜钱塘的小偷,连让她松筋骨的本事都没有,她故意把他往巷子里引,谁知他跟着跟着还跟丢了,害得吴莎白在巷子里呆了一会儿。
等她兴致缺缺地到了黄馐楼,看到罗依陪着一个老妇人刚从楼里出来,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走了。吴莎看了几眼,本也没有多想,还是进了餐馆后,黄冲亲自来给她送水,她才知道老妇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