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舒的出现他始料未及,忽又想起之前托顾如许转交的步摇,不由得有些紧张。
后头的将士们倒是乐得看热闹,毕竟除了小郡主,来军营找世子的女人这还是头一回。看世子那紧张的样子,走路都要顺拐了。
“你怎么来了?”他匆匆跑过去。
季望舒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子:“来恭贺新晋的武状元行吗?”
她说得漫不经心,岳将影倒是被身后那些起哄的将士闹得耳根都要红了,赶紧拉着她去一边说话。
“枪法使得不错。”她顺手给他递了一坛酒,“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用枪。”
岳将影接过酒,尴尬地笑了笑:“平日里不便带着长刃出门,刀方便些。”
“待你上了战场,应当就用上了。”
他一怔:“你听说了?”
“楚京城都传开了,我如何会不晓得?”她笑道,顺势坐在了台阶上,“你这一去,要数月才能回了吧?”
她拿出了那只锦盒:“饯别礼应当是我送你才是,这支步摇你可以送给别的姑娘。”
闻言,岳将影僵了僵:“步摇你收着,本就是要给你的,再转送给别的姑娘像什么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若是真不想要,丢了还是当了,便随你处置,我不会过问。”
季望舒叹了口气,只好暂且将其放在一旁:“别站着了,不累吗?”
她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点地儿。
二人坐下来,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喝酒说话。
“我明早便会启程,回青州一趟,我师父的墓还在琼山,我想将他的尸骨迁回萱谷供奉。等我回来,你大概已经随军离京了。”她忽然道,“我今日,也算是来同你道别的。”
他顿了顿:“你要离开楚京了?”
她点点头:“大仇已报,教主和公子他们也都平安无事,我哥身边今后也会有个小郡主,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我一直想回萱谷,远离纷争,或许终有一日,我会知道我想要的。”
“等我凯旋,岂不是后会无期了?”说的是愿意等,但听说她要退隐萱谷,他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你心里的人,一直是孟谷主吧,我还真有些嫉妒他,能让你这般念念不忘。若是我哪一日战死沙场,你可会记得我?”
季望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出征之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沙场之中本就生死无常,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回不来了,你能不能多记着我两年再忘?”他笑着说。
这话听得季望舒心里一咯噔:“休要胡说,喝酒。”
她举起酒坛,同他碰了一下。
这酒烈得很,饶是岳将影灌了几口之后,也有些微醺。
“我还是会等你的。”他沉默了良久,忽然道。
季望舒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人,死心眼儿……”
她放下酒坛,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掠过的白鹭。
这人啊,一碰酒,便容易多愁善感,她心里压抑了多年的感情此刻就像顺流而下的江水,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
这时再喝,便很容易醉了。
“遇到他那年,我刚刚死里逃生,萱谷本就是个修身养性的安逸之地,他就在那,耐心地让我渐渐忘了恐惧和噩梦。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萱谷的景色,看到漫山遍野的芒草在风中摇晃,看到他还在那,等我回去……
教主说,他希望我好好地活着,可我也不知道如何才算好好地活着。他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死了一次,无论如何喝酒,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教主还说,你会是个良人,我日子还长,要多为今后想想。岳将影,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也不值得你等……”
岳将影喝得比她少些,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疼。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揽到自己肩上靠着。
“我也希望你好好的,等我得胜归来,便去萱谷寻你。”
季望舒笑出了声:“你可是世子,如何能抛下弘威将军府……”
“总会有法子的。”他固执地坚持着。
我会护着大周,也护着你,无论在哪,都是如此。
肩上的人不知何时醉得睡着了,眼看天色将晚,他便向营中知会了一声,带着她回城去了。
他抱着酩酊大醉的季望舒回到林府时,林煦已然回府,见状,便从他手中接过了人。
她发上戴着那支比翼步摇,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明日大军便要开拔了,我也许数月才能回来,照顾好她。”岳将影也不知该如何说,叮嘱了几句。
林煦点了点头,抱着季望舒进去了。
岳将影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上马离开。
……
翌日。
向顾如许等人告别后,季望舒便带了几个暗阁弟子赶在城门一开便启程离京,出城时,倒是春光明媚的好天色,她想今日午后,岳家军也该开拔了。
她带着数名暗阁弟子沿着官道快马朝青州赶去。
行了几个时辰的路,已到曲州境内,本想继续赶路,却在城郊树林里发现了不寻常的动静,下马过去探了探情况,竟发现了一直行踪不明的宁青执和她的亲信,乍一眼看去,应当有数十人。
她示意暗阁弟子按兵不动,悄悄绕到其后。
宁青执正与亲信商量今日回到楚京,在祭天大典上刺杀宛陶郡主与太子,无论能杀了他们中的哪一人,都算是为太后和陛下报了仇,他们都是司菀所养的死士,能为此而死,才是他们所求的宿命。
宁青执这算是孤注一掷了。
季望舒暗暗吃惊,算起来今日的确是太子殿下的登基之日,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天钦府算出的吉时,届时太子与百官将离开皇宫,同往青云台祭天,教主也会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