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彦等人带着顾如许回到公主府,胆战心惊地等着的众人忙迎了出来,看着她面色苍白,身上还沾着血,裴瑛不由得一阵痛心。
傅云月示意众人什么都别问,稍作收拾之后,顾如许再度回到了那间安放着沈虽白尸身的厢房,合上了门,又是一个时辰毫无动静。
哈士奇放心不下,钻进来看看情况,只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榻边,就这么静静望着沈虽白的尸体,像是没了魂儿似的。
它不由得有些害怕,走到她身旁,抬起了爪子,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拍了她一下。
“壮士,您还好吗……”
刚问出口,它就想抽自个儿一嘴巴子,她这副样子,比死了好不了多少,哪里像是“还好”。
裴瑛送来的饭菜,就摆在一旁的桌案上,怎么送来的,便还是怎样搁置在那,都凉透了,依旧未动一口。
估摸着一会儿还得让下人过来端走。
见她不说话,它只好自己往下说:“岳将影和太子他们都来了,刚刚送走了武当掌门,沈虽白的事还不曾外传,但尸首多半是要送回犀渠山庄去的,您再这么守着也无用啊……”
她的目光似乎闪了一下。
它又道:“您这都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是打算这么折腾死自个儿吗?”
她动了动嘴唇,还未开口,眼眶先红了一圈。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此时躺在榻上的人,但心中一悸,却又生生地僵在了那。
“师母和新桐就在外头,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让她们进来看看他的尸体……不久之前我还在信中跟她们保证,会带着沈虽白平平安安地回去,可是现在,这叫什么‘平平安安’……”她的声音都是沙哑的,隐忍到浑身都在发抖。
这辈子,他们历经了多少生死一线,从她与他在青州城外重逢时起,他受过多少伤,她又有多少次以为他真的要死了,可他都挨过来了。
她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甚至觉得这是所谓的主角光环,无论如何,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自从知晓了真相之后,她一度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武功都教给他,再多给他几年内力,最好让他拥有盖世武功,让这世上谁都不能动他一根手指。
她放在心尖儿上,那么那么宝贝的一个人,哪怕自己死了都不愿再看他再如第一世那般死一次的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究竟是从哪儿开始松懈的呢,明明知道人命是那么脆弱的东西,明明自己已经亲身体会了那么多次,怎么还会让他置于险境!……
她现在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你不是有兑换寿命的权力吗……”她转过头望着它,眼中忽明忽暗的希冀令它都心口一疼,“要我怎么做都行,把我的命分给他也好,你把他救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系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拥有的权力,是将您本身的寿命归还于您,却没有改动其他人命运的能力,亲爱的壮士,我很抱歉,生死无常,请您节哀……”
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已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砸在她的掌心,一片滚烫。
她蹲在了榻边,小心翼翼地将榻上的人抱在怀里,几乎要喘不上气般的哭声回响在屋中,懊悔而无助。
系统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由得心酸,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生的主角光环,都用来换他的长命百岁,却是这样的结果,连它都不曾预料到啊。
屋外。
裴君彦和裴瑛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那间屋子。
裴瑛叹了口气,看向他:“阿彦,这样的结果,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神色凝重地合了合眼:“我的确与这姓沈的私怨颇深,也想过他若是死了,便省了我许多麻烦,但我不想看到阿昭这样……”
他已然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对沈虽白起了杀心,但凡给他一个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亲眼看到这小子的尸体时,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他对阿昭而言,是无人可碰的逆鳞。
他没有想到,沈虽白的死,会给她带来这样的打击。
“不知是不是郑承那厮在让那些暗卫下手时,动了什么手脚,沈虽白的尸体一时半会儿还未开始腐朽,但既然人已离世,便要早日入土,但阿昭那副样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他愁眉紧锁,“纯嘉姑母那边怎么样了?”
裴瑛痛心地摇了摇头:“不大好,姑母嘴上要强,却也已经一日不动茶饭了,不知能不能撑到将沈公子的尸身送回云禾山。”
“再等几日罢,待阿昭缓过来些,我亲自去劝劝。”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毕竟朝中还有诸多事务辄待处置,他也是忙得分身乏术。
他今日召了齐浣到书房问起了寿宴当日之事。
而齐浣似乎早已晓得他要问什么,毕竟他一直是裴君怀身边的人,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当堂指证迭珠。
而从他这个天子近臣口中说出的证词,自然是十分有分量的。
“奴才家贫,自幼净身入宫,在三殿下身边,不觉也有十载了,奴才的心的确是向着三殿下的。”齐浣说得颇为坦然,“但奴才虽是个阉人,也晓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年奴才还是太官署一个杂役时,日子过得艰难,像我们这等可有可无的奴才的死活,宫中根本无人在意。
奴才曾因病在榻上躺了三日,水米未进,将死之时多亏司皇后赐了两个馒头。这或许对于司皇后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这却是救了奴才一条命。这恩情,奴才一直记在心里,能为司皇后和太子殿下说一句公道话,也算是还了当日之恩了。”
齐浣这隔了十余年的报恩,在这节骨眼上,倒是令他深感欣慰。
齐浣退下之前,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疑问:“奴才拾到那只珠花的事,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但太子殿下当时的眼神,却像是已经晓得奴才暗藏了证据,这倒是令奴才感到颇为不解,殿下是从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