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氏也听出他的意思了,点了点头:“白先生说得是,既然如此,就先去看看吧。”
“夫人请。”
看着秦氏朝西院走去,沈虽白目光一沉,转而回到了自己屋中。
此时顾如许已经起身,正将被褥塞回橱子里。
诚然他已经劝过数回,她还是坚持要睡在美人靠上,让他睡床,她打小也这性子,犯起轴来不给解释一句也就罢了,还拧巴不回来。他曾半夜试图将她抱过去,她蹭地就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直到将他瞪回床上躺好,她才撅着被角睡下。
“我记得你在一朝风涟总是赖床,如今倒是起得早,天还没亮,不多睡一会儿吗?”他合上门,温声问。
顾如许斜了他一眼,只道:“没心没肺的时候才睡得着,现如今命都悬在那,不知会如何,夜里能合一会儿眼都谢天谢地了,可比不得沈少侠心宽。”
沈虽白无奈地笑了笑:“是吗,我看你夜里睡得挺好,呼噜都打起来了。”
闻言,顾如许惊了惊,看他憋着笑的脸色,旋即反应过来,伸手就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戏弄本座!你是不是皮在痒!”
他看着她,眼中泛着淡淡的暖意,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欲言又止。
“没有,只是觉得你每日都是愁眉紧锁,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
顾如许呵了一声:“是吗,本座不是常常笑吗?”
他默了默:“这不算笑,我从前见到的,要好看许多。”
顾如许磨炼多日,总算对这情话篓子精有了些防备,当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本座笑没笑有这么紧要吗,眼下正事还一筹莫展,不如想想如何从秦氏身上下手。”
她眼下一门心思都在替宁国府翻案,沈虽白知她必定十分挂心西院那边的动静,便将胡姬们今早的争执告知了她。
“此事可是你授意?”他问。
顾如许也没瞒她:“我将字条给了阿舒后,让她见机行事,既然已将秦氏引过去,阿舒多半已有打算。”
“你打算静观其变,还是主动接近秦氏?”
她沉思片刻,道:“郑承已派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况且寿宴上被郑安这么一闹,我的容貌即便隔着面纱,应当也被人记着了,我的确弄到了一件丫鬟的衣裳,但至少眼下看来,我尚且不宜在府中走动,暂且交给阿舒和阑珊阑意,较为妥当。不过我一直留在这间屋子里,也不是办法,你可有法子弄到人皮面具或是乔装易容的胭脂水粉?”
沈虽白想了想:“我初到楚京,尚未摸清门道。”
“市井坊间应当有这些玩意儿,可惜楚京乃天子脚下,江湖势力难以涉足,之前为确保行踪隐秘,红影教也一直远离楚京城,眼下倒是麻烦了……”顾如许倒是真没算到会有这么一日,原本的计划因为裴君怀一时的决断,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眼下她身在郑府,胡姬的身份又十分招摇,要想避开郑承的耳目,顶着自己的脸想必是不行了。
“我眼下是没有法子,不过这些东西或许有一个人倒是能帮上忙。”沈虽白莞尔一笑。
顾如许略一迟疑,脑子里一激灵,对于他说的“这个人”,也有了几分猜测:“本座发现你这人看着老实,肚子里坏水儿也揣了不少啊……”
沈虽白无辜地摊了摊手:“你这可冤枉我了,不过是请从前的师弟帮个小忙罢了。”
……
此时此刻,西院。
秦氏赶到时,院子里头还打得难分胜负,她也不晓得那些个胡姬在说什么,只瞧见她们个个怒不可遏,再不拦着点儿,只怕要打破了相。
“快快住手!这成何体统!”饶是秦氏再好的脾气,这会儿都给气得够呛。
丫鬟和婆子忙上前将这些女子拉开,推推搡搡中,季望舒暗暗冲阑珊阑意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顺势收手,被扭到一旁跪着。
“我不知你们能不能听懂汉语,不过尔等今日这一通闹腾,着实不像话!”秦氏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还是有些管教下人的手段的,将这些胡姬都聚在一处,通通跪着,“你们都是陛下御赐给老爷的女子,听闻乃是怒图使臣进献的礼物,金贵得很,但你们既然入了郑府,便是府中的下人,不懂规矩的,今日便好好学学。”
秦氏是晓得分寸的人,便是再气,也不会在这些胡姬身上动刑,若是留了伤疤,回头恐怕也不好与郑承交代,便留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院中教她们规矩,不服管教者,则饿上一日。
训斥了许久,秦氏也有些乏了,同这些胡姬消磨下去,于她而言也并无好处,天渐渐亮了起来,她算了算,府中两个公子也该起身去书院了,便带着两个丫鬟回前院操持杂事,待这些女子学会了规矩,再来同她禀报。
秦氏一走,这些丫鬟婆子便开始一板一眼地教规矩,这些下人大多都是头一回见院中胡姬,又一心办着主子吩咐的事,胡姬们跪在一处,倒是不曾留意每一人的相貌。
从起居到行走坐卧,事无巨细,都一一教了。听不懂汉话的胡姬,只能看着她们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地学,西院中一下多了这么些人,一时间连树上的暗哨也没法儿留意到每一人。
季望舒昨晚便将消息传了出去,身着夜行衣的暗阁女弟子早已暗中混入,脱下黑衣便是与胡姬们同样的红裙,面纱一蒙,别无二致。
季望舒和阑珊阑意趁着人多眼杂,在拐角处与三名暗阁弟子换了身份,避入屋中,换上了那三名弟子带来的郑府丫鬟的衣裳,躲在暗处静待时机。
婆子们折腾了半日,才带着丫鬟回去复命,胡姬们累得腰酸背疼,再无精力争吵——回想起来,她们竟连自己是如何与人闹起来的,都跟断了片儿似的无从说起。
季望舒与那三个暗阁弟子交换了眼色,那三人当即装作精疲力竭,不慎打翻了井边的木桶,引得门外侍卫和正欲离开的丫鬟婆子驻足观望。
而季望舒等人则乘机混入丫鬟之间,一晃神功之间,就连暗哨都没反应过来。
婆子呵斥了几句,带着身后的丫鬟快步离开了这座院落。季望舒和阑珊阑意垂着头,不动声色地跟在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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