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舟缓缓放下了帘子,方才还含着一抹无奈笑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吩咐继续往前走。
他静静地坐在马车中,看着小几上的两杯姜茶,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炉子旁的哈士奇身上。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眼,令哈士奇顿时感到这狭小的马车内凭空灌入一阵寒风,吹得它浑身一抖。
“你对她说了什么?”
它心头一紧,立马趴下去装傻充愣。
他冷笑一声:“装有何用?我虽然听不懂你说话,但你是个什么玩意,你我都心知肚明。”
此话一出,它背后升起一股子凉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它就知道,这小子是认得它的!
“让我猜猜,你方才说的事,跟沈虽白有关吧?”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它。
哈士奇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朝他叫唤了一声,似在问他为何知道,又为何要放顾如许离开。
兰舟呵了一声:“要是能拦得住,我今日定会把她带去琼山寨,只是……”
只是她方才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她曾对他流露的失望,倘若他坚持将她叩在这马车中,再让她那般记恨他一回,他真的能受得住吗……
“终有一日她自会明白,沈虽白不过是她命中过客,无论你同她说了什么,待她回来,便会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撩开窗上布帘,望着山间那道愈发遥远的背影,她不顾一切地离开的样子,真像那时。
但这一回,他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他眼中的执念之深,饶是身为系统的它都不禁为之一颤。
它终于明白为何一见着他便由衷惧怕了,这个少年,恐怕比它想象中知道得更多。
它担忧望向窗外,祈祷着顾如许能快些回来。
……
而此时,通往颍州的山道上,一队车马正徐徐前行,白衣玄袍的剑宗弟子负剑驭马,围着一辆灰棚的马车。
韩清在附近查看了一圈后回到队伍中来,与沈虽白并驾齐驱。
“前头可有异常?”沈虽白问。
韩清道:“只有几个樵夫,并无特别之处,也不曾见到什么贼匪,再走半日,便能看颍州城了。”
沈虽白点点头:“抵达楚京之前,不要掉以轻心。”
“大师兄你这一路怎么都紧张兮兮的,我们难道不只是送宗主一位友人回乡吗?”韩清回头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车帘全然遮住了坐在里头的人。
数日前,他们奉宗主之命,抽了几名办事牢靠的弟子随行,送宗主的一位故友去楚京,他见到这辆马车时,那位“故友”已然坐在里头了,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去往楚京最快的那条路是从芜州出发,沿管道过禹州,坐船过玉皇江,从曲州至楚京才对,但大师兄却偏偏选择绕道颍州和青州,从瀛水前往楚京西门,这都走了整整三日了,真不晓得为何要转这么大一圈。
那马车中的“故友”也不曾露过脸,起居都由大师兄亲自照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坐着个金枝玉叶。
沈虽白回过头,朝马车看了一眼,道:“马车中是位贵人,须得小心看顾,平安送往楚京,且不可声张。”
韩清一脸茫然:“什么贵人需要绕这么大一圈回楚京才成?要我说,还不如直接过玉皇江来得快……”
“不能走玉皇江。”沈虽白道,“玉皇江两岸皆有重兵拱卫,坐船过江太过显眼了。”
闻言,韩清惊了惊,凑上去问:“怎么,这位‘贵人’真见不得人?”
“你只需知道,抵达楚京之前,她最好不要抛头露面,眼下对几个师弟也只宣称是我爹的旧友,休要探究为好。”
韩清听得一愣一愣,对那马车中的人愈发好奇了,但看沈虽白的脸色,方才的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又打消了去掀帘子的念头。
“大师兄,我总觉得你从琼山回来之后,有些不一样了。”他看向沈虽白。
沈虽白侧目注视着他:“如何不一样?”
他沉思片刻,犹豫道:“该说是更稳重了,还是更有气势了……”
沈虽白略一皱眉:“你想多了。”
他都如此说了,韩清也没有细问,只是近来他在几个师弟师妹们之间,听到一些传闻。
“大师兄啊……”他干咳一声,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师弟我听说你打算向红影教教主提亲。”
沈虽白看了过来:“从何听说?”
“自打你和恭仪郡主退了亲之后,庄子里私底下都议论纷纷,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鬼迷心窍,和魔教教主有一腿。”沈虽白的目光一沉,他登时怂三分,“我也只是听说来的啊!”
沈虽白默默地别开视线。
韩清赶忙追问:“大师兄,这不是真的吧?倘若是谣传可得尽快澄清才是!这么误会下去,于你声誉有损……”
“不是谣传。”他淡淡地堵住了韩清的话。
“什么……?”韩清生平头一回疑心自己是不是宗规罚抄多了,以至于头晕耳鸣,听岔劈了。
于是,沈虽白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确要去琼山向十一提亲。”
这一句可谓实锤,吓得韩清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师,师兄,你可得想清楚啊!这是说什么胡话呢,你是堂堂剑宗大弟子,将来是要继承宗主的衣钵的,怎么能被魔教妖女迷了心智?”
闻言,沈虽白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她不是妖女,休要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