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岳将影又背着她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直到她说有些累了,便带着她回到曲州分坛,果不其然,一进门,便被林煦和顾如许逮了个正着。
林煦的脸色早就黑成了锅底:“怎么回事?”
岳将影不由心虚,低声提醒她:“……你哥问你呢。”
季望舒答道:“我们——出去透了透气。”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听的人就更火大了。
“阿舒,你的伤才上了几回药,若是再裂开如何是好?”顾如许觉得她此举甚是任性,且有些没头没尾,若不是他们来看了一眼,还不晓得她离开了分坛。天晓得他们回来之前,他们脑子里闪过了多少种猜测,就怕自己一时疏忽,被长生殿再度得手,哪成想这俩人竟然出去溜达了一圈,还带着一包零嘴儿回来了!
岳将影迟疑片刻,道:“这不是平安无事地把人带回来了吗……”
“你可闭会儿嘴吧,本座还没跟你计较你带着阿舒出去胡闹的事呢!”她真是服了这小子了,不拦着也就罢了,居然直接把病患背出去遛弯,这是什么骚断腿的操作?
“是属下思虑不周,教主恕罪。”季望舒冷静下来,也晓得自己此举不妥,立刻低头认错。
顾如许除了叹气以及瞪岳将影这个不嫌事大的小子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罢了,你先回屋吧,林煦,派人将思凉喊回来,就说人找到了。”
季望舒一愣:“师父去哪了?”
顾如许无奈地望着她:“能去哪,见你突然没了踪影,他自然是出去找你了。”
见她一脸错愕,顾如许摆了摆手:“行了,回去歇着吧……”
教主都发话了,林煦便是想把岳将影如何也只能暂且作罢,送季望舒回屋养伤。
所幸这一通胡闹,没有加重伤势,没过多久,孟思凉也回来了,径直过来先替她把了脉,确信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无处插手的岳将影只得退到一旁,与同样在疗伤换药上派不上用场的顾如许四处走了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曲州的大街上。
摊贩虽早早收拾回家了,但酒楼客栈门前却是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曲州不愧是毗邻楚京的城池,似是也染了些帝都的繁华盛景,熙熙攘攘的百姓,谈笑风声。
“你对阿舒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她突然发问,“是你爹逼着你娶的女子,还是你自己也有此意?”
岳将影一怔,垂了垂眸,似是在细细思量该如何答复她。
“……起初我的确对季姑娘有些偏见,我爹命我上琼山提亲之时,我也确实不甘不愿,但她好歹奉你的命救了我一回,便是娶过门,也并非全然不可。”说起曾经那段不太光彩的求亲史,他仍觉得颇为无奈,但这亲提着提着,倒是愈发觉得他得把这姑娘娶回去才行。
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个不待见的女魔头,起初还你死我活,她还给他下过毒来着,怎么就走到今天这种心境的呢?
这似乎是个极为不讲道理的过程,他愈发地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季望舒的了。
“你若是真心求娶,本座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毕竟最后嫁不嫁还是阿舒自己说了算。但本座得先提醒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倘若阿舒不愿,你不可强求。”顾如许已经做出了让步,虽不知阿舒的心最后究竟向着谁,但讲道理最后无论是思凉还是这小子,不悔便好。
闻言,岳将影不禁大笑:“你当本世子什么人,无赖吗?本世子可不会逼着姑娘家嫁进门,她不愿,直说便是,真没法子了,本世子也拿得起放得下。”
她笑了一声:“你现在说得轻巧,可别日后打脸,找本座诉苦。”
岳将影不以为然:“本世子心胸豁达,找你诉哪门子的苦?”
她勾了勾唇角:“但愿如此吧……”
沉默了须臾功夫,他忽然道:“你可晓得子清最近在曲州附近?”
她吃了一惊:“他怎么跑这来了?”
“听闻有位前辈隐居在曲州城外的山谷中,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前来拜会一番。”他瞥来一眼,“我这恰好有一只信鸽,唤他过来如何?”
“别别别!”她赶忙阻拦,“你别给本座添乱,他爱拜会谁拜会谁去,本座过两日便离开曲州了,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
她这小心思还没理清呢,怎么见那小子,回头搅和得一团乱,她哪还扯得明白?
思来想去,所以,先晾着为上。
“啊。”岳将影的眼神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后,更添一抹欲笑又止,“你这话似乎说得迟了点……”
她顿时背后一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在岳将影倍感无奈的目光中,她僵硬地缓缓回过头。
竖着三盏纸灯笼串的青石桥上,白衣玄袍的男子长身玉立,长街灯火一如辉夜星辰,在那双眼中熠熠而耀,绣着青松流水的袖随风微荡,涟漪一般轻震心房。
他手中握着一串糖葫芦,金色的糖衣莹莹生光,灿烂不已。
就像是春华烂漫,驱散寒冬,三千花火灼灼开,他于这梦一般的景象中缓缓而至,对她轻轻一笑,刹那间,天地骤亮三分。
她始料未及,活见鬼似的瞪着桥上那人,恨不得一脚把岳将影这个先斩后奏还非得等到人都走到她背后了才吱声的瘪犊子蹬到河里去。
可惜岳将影这回长了记性,轻功一甩,便将她卖了。
“卧槽你个臭小子!……”岳家的轻功到底名不虚传,她使劲儿扒拉也没能拽住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低着头往一边退,哪成想没多久就被堵在了墙角。
“十一,别躲了。”沈虽白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但她却打了个哆嗦。
她尴尬地盯着面前的墙,似是要把原本就坑坑洼洼的石头瞪出个窟窿来。
“本座……本座没躲!”她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你先转过来。”
“……”
“我脸上没长什么有碍观瞻的东西吧?”
“……”是啊,不光没长,特么的还贼拉好看!
许是觉得这样下去有损反派Boss英明神武的形象,她磨蹭了一会儿,慢慢转了过来。
“将影写信给我,我恰好在附近拜会一位前辈,便过来看看。”他道。
“哦。”她抬了抬眼,“看什么?”
“看你。”
“……”卧槽这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你不许我上琼山提亲,也不再来一朝风涟教我武功,寄给你的鸽子,只飞回四只。”他平静地将她这一月下来的所作所为陈述了一遍。
然而在顾如许听来,这番话怎么这么像一个被冷落了好久,好不容易逮住了人,赶紧委屈一把的小可怜?……
“那些鸽子……”她踟蹰片刻,梗着脖子道,“都被本座炖了。”
“……炖了?”
“嗯,还加了点鲜菇,煲成汤,吃了好几餐,云禾山的鸽子到底是鲜嫩。”她信口胡诌。
沈虽白唔了一唔:“可那些是老鸽子,幼鸽尚不能送信。”
她尴尬地咂了咂嘴:“炖烂了不成啊!”
“……成。”他举起了手中的糖葫芦,“来得匆忙,没能买到一草笤的,城门下最后一个小贩的笤子上也只剩这一根了,你看……能不能暂且凑合凑合?”
看着这串还撒着白芝麻的糖葫芦,她便想起了之前给他回的那封信,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当真了。
她本想有骨气地断然拒绝,肚子却先叫了一声,才想起光顾着找阿舒,自个儿晚饭还没吃呢,在沈虽白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夺过了那串糖葫芦。
“本座暂且给你记着。”她咬了一口山楂,甜得有些腻口,但随之泛来的酸甜又十分清爽,她看了他一眼,“你见也见着了,还杵在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