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琼山的那日,恰逢一场大雨倾盆,顾如许咕哝着点儿背的同时,勤勤恳恳地带着哈士奇翻山越岭,找到了那条暗道的入口,甬道狭窄,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受了潮,也用不上了,浑身都淋得湿漉漉的,很是难受,哈士奇一抖毛,她的脸也跟着遭殃,气得她一巴掌拍在那毛茸茸的大屁股上。
“没想到反派Boss还没到大结局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哈士奇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您别这么悲观嘛,内心阳光一点,梦想要有的,志气还是要长在自己这的。”
她一哆嗦:“怎么,你是觉得我还有比这更尴尬的时候?”
被从前的师门当杀人凶手追打,满肚子解释跟谁都没法儿说,还凄凄惨惨地淋着雨偷摸着回到后山,这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剧情,史上有几个反派Boss碰上过?
“这……人生如此漫长,其实也说不准。”它回答得模棱两可。
顾如许斜了它一眼:“少来,人家人生漫长寿比南山,我可好,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还能活两年,你要是想折腾死我,早点知会一声,我好提早琢磨一下遗书怎么写。”
她带着狗摸索着穿过暗道,顶起一块地板,悄咪咪地爬出来。
哈士奇忙扑棱着要跟上,可惜腿短了一截,下去容易上来难,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顾如许:“壮士,搭把手……”
顾如许看着它这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实在好笑:“狗腿……是短了点哈。”
哈士奇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还不都是您给我变的!当初要是把我变成风流倜傥大长腿,就不会有今日了!”
她噗地笑出了声:“把你变成‘风流倜傥大长腿’?我还没怨你把我变成‘32A旺仔小馒头’呢。”
哈士奇眼中透出一丝委屈:“这……这能怪我么?明明就是您……明明就是顾如许只有32A,我能有什么法子嘛……”
它委委屈屈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她前世养的那只拆家傻狗,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同它翻来覆去地计较了,伸手拽住那双毛茸茸的狗腿,将它拉了上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身后便递来一面白白净净的帕子,兰舟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赶紧擦擦吧,都湿透了。”
俗话说得好,人吓人吓死人。
她猝不及防,浑身的汗毛蹭蹭蹭地就竖起来了!猛一哆嗦,哈士奇便直挺挺地跌回了暗道里,凄厉地汪呜了一声。
顾如许整个人都绷紧了,一点一点僵硬地回过头。
白衣红绫的俊俏少年就站在她跟前,步子跟猫似的,一点声响都没,也不晓得几时阴恻恻地站在她身后。
她瞪大了眼,咽了咽口水:“……你是鬼吗?”
话音未落,额上便被弹了一记。臭小子下手还挺狠,她感觉自己眉心登时就麻了。
兰舟将笑未笑地望着她:“我一直以为你在这后山闭关,潜心习武,倒是没想到,你还有闲工夫,挖了条暗道。”
他将地板揭开,幽幽地看着底下的暗道,蜷缩在正下方的哈士奇望见他,立马就蔫了,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竟然往后退了两步。
顾如许这会儿信了,“比这更尴尬的时候”当真出现了,所以说啊,这Flag真不能随便插。
“那个……你几时来的?”此时此刻,她已经虚得抬不起头来了。
“昨日。”他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红影教教主闯入犀渠山庄,在一朝风涟杀了个剑宗弟子,顾如许你行啊,闭关都闭到云禾山去了,要不是此生阁消息还算灵通,我还不晓得你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明明这儿年长些的是她,却不晓得为什么,这小子一个眼神瞟过来,便让她莫名地觉着好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
诚然她的确对他撒谎了来着。
“你就这么想见他?”他皱起了眉。
昨日他听说了云禾山上发生的事之后,便立刻来后山,推开这扇门之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只是有人冒充她,她仍在石室中闭关,他推开门便能见到她,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但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当他站在石室中,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便晓得,她还是没听他的劝。
她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没有让林煦他们跟着,独自在这间屋子里坐了一宿,连口茶都没心思喝,满脑子都在问是她去云禾山作什么。
他晓得这答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固执地等在这,等她回到这间屋子里,亲口告诉她,她到底想如何。
“倘若我说我有不得已的原因,非去不可,你信么?”顾如许心虚地瞄了他一眼。
他呵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到高兴?顾如许,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何要在这琼山中蛰伏整整五年?”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虽然她此刻很想问他一句“为何啊”,但她更担心这么一问,他就该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顾如许了。
她的目光不动神色地下移,试图找个契机岔开话题,却意外地瞥见他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雪白的袖口下,渗出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色,她登时一惊。
“怎么伤的?”
兰舟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往身后一藏。
她板起脸:“伸出来我瞧瞧。”
他绷着脸,迟疑片刻,将手递了过去。
她撩起袖子看了一眼,这伤口划得不深,但划拉了好长一道,从手腕到半截小臂,若再偏一些,他的手筋就该被挑断了。
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谁干的?”
兰舟默了默,到:“没看清相貌,我回阎罗殿的山路上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不知是何来头,使暗器打伤了我,不妨事,没伤到筋脉,暗器上的毒我也解了,眼下只是皮肉伤而已。”
闻言,顾如许的眉头拧了起来:“你没还手?”
他叹了口气:“那人有些古怪,明明打伤了我,却并未与我缠斗,而是掉头就走。他轻功不错,我担心有诈,便没有轻易追上去。”
他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那时即便追上去,也不定能查出什么。
“暗器可留着了?”
他点点头:“我已经将那暗器交给阿舒和带去此生阁,查出此人不过是迟早的事。”
“此事需得严查。”顾如许不由得回想起前些日子,总觉得有人在阎罗殿外盯着这里,虽不知是哪路人,但铁定不是来琼山观光的。此次兰舟竟遭人伏击,还要受了伤,她不禁猜测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兰舟看了她一眼:“一码归一码,此事我自会派人详查,你休想岔开话题,你这次去云禾山究竟干什么了,开罪剑宗,过两日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又得多上一条,嫌自个儿仇家还不够多是不是?”
顾如许尴尬地耸了耸肩,只得一一交代:“我杀的那个剑宗弟子吧……其实严格说起来我也不算是真的杀了个剑宗弟子,那小子是长生殿的杀手。”
兰舟眉头一拧:“怎么又扯上长生殿了?”
她抿了抿唇:“此事是从我发现有人在一朝风涟的糕点中下厨,想暗害沈虽白开始的……”
“你还住在一朝风涟——?”他脸色顿变。
“每天上山下山的多麻烦……哎哎哎不是,你先听我说完,瞎抓什么重点。”她赶忙将这个炮仗筒似的话题拽回来,“我查了好几日,查到一个名叫‘孙焕’的剑宗弟子身上,果不其然,就是这小子搞事。我在一朝风涟里堵着他,审问了一番,晓得他原本叫‘九命’,是长生殿的甲等杀手,可惜问到关键时刻,这小子突然阴了我一把,沈虽白又恰好带着一群剑宗弟子赶到门口,我实在没法子,只得将人杀了。”
听她说完,兰舟陷入了沉思。
“长生殿竟然盯上了剑宗的人,阮方霆胆子不小。”
“可不是嘛,看来上回在黎州还没让他长记性,这才几个月,又出来作妖。”她忽然一激灵,又道,“不过在他死之前,我倒是问出了一件事,阮方霆派甲等杀手潜入犀渠山庄,好像是为了照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