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静,入夜后更是山风透凉,他在门外同他僵持了一会儿,也就没了兴致,憋着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仿佛晓得他走远,门又再度打开了。
沈虽白望着这安静得只剩虫鸣与风声的庭院,回过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张面具,月光薄凉,透过窗纸落在面具上,他忽然有些后悔,若是不曾邀她去灯会,是不是还能再借着“世外高人”的谎言,留她几日。
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会儿该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吧。
他还是不擅长说谎,若是那会儿假装看向别处,给她机会重新戴上面具就好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到桌案前,望着面具出神。
连面具都不要了,看来的确是气着了,多半也不会再回来了。
门外传来呜咽一声,他转过头,望见一只狗。
哈士奇犹豫了片刻,走到他面前,一双湛蓝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这只狗有话想对他说,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再聪明的狗,它也只是一只狗而已。
“饿了?”他看着它。
哈士奇唔了唔,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在安慰我吗?”他莫名有此感受。
被一只狗同情了什么的,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他起身,拿了盘糕点放在它跟前:“吃吧,这个时辰厨房已经没有人做饭了,这些点心都是你主子喜欢的,你也尝尝?”
哈士奇看了他一眼,低头嗅了嗅,不为所动,甚至还往后退了退。
沈虽白无奈地笑了笑:“也是,狗爱吃肉。”
他站起来,为难地望着外头的天色,踟蹰片刻,还是出了门。
哈士奇乖乖地蹲在门前,直到他回来,手中拎着食盒。
“我手艺不如你主子,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揭开盖子,便有肉香飘出,哈士奇狗眼一转,看着他将一盘红烧肉搁在了竹阶上,只是不晓得他在做这道菜的时候可是心不在焉,这肉都烧焦了,黑糊糊的一坨,为挽救一下,还撒了点小葱花。
哈士奇:“……”
它这是该吃,还是该跑呢?
“你主子若是一去不回,你可怎么办?”
哈士奇“汪呜”了一声,显然不明白它想说什么。
“尝尝?”他将碟子推到它面前。
哈士奇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将脸埋进了那碟红烧肉中。
刚吃两口,它便四腿一软,趴在了地上直哼哼。
“……很难吃吗?”沈虽白狐疑地打量着碟中肉,犹豫片刻,从另一边夹起一块,尝了一口。
口中的红烧肉甜得发腻,倒了酱油之后,更是有一种微妙的味道。
他沉默良久,不好意思地看向它:“对不住,把糖当做盐了……”
哈士奇:“……”
你还知道啊大兄弟!
沈虽白看着肉弯了弯嘴角,面前忽然传来了狐疑的询问。
“你俩……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能用一个盘子吃肉了?”
熟悉的声音,令他俩陡然抬起头。
顾如许站在三步开外,提着一坛酒,一脸匪夷所思地瞅着这一人一狗。
哈士奇激动地叫唤了一声,撒丫子奔了过去,惨遭多年不传绝学撸狗擒拿手,一举抡在了地上。
“哈喇子别蹭我身上。”顾如许冷漠脸,抬头望见沈虽白怔愣地盯了她许久。
她自然晓得他想说什么,还是拉不下这脸,有些无奈地把话接上:“我只是想起我把狗落在这了,回来接它。”
她在城外的树杈上坐了许久,依旧觉得嗓子眼儿里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她倒不是在生他的气,讲道理他又没做错什么,她无理取闹也得有个限度吧。
她气的是自己。
还真以为能像故事里说的,靠一张面具瞒天过海呢,连个傻小子都骗不过去,这人可丢大发了。
就这么一走了之,的确能免一场尴尬,尤其是眼下这种,但那显得她像个怂包。
于是,她决定回来,看看这小子作何反应。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沈虽白错愕地望着她:“问……什么?”
“比如问问我为什么要装作‘世外高人’,来云禾山教你武功。”她随口提醒了一句。
于是,他还真老老实实地问了一遍:“……你为何要装作‘世外高人’,来云禾山教我武功?”
她也理直气壮地答复了他:“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他微微垂下了头:“噢,那我不问了。”
“……”臭小子你能不能有点求知欲!大家多点套路少点真诚不行吗!
她干咳一声:“这其中的原因我暂且不能告诉你,等你学会十八本秘笈之后就晓得了。”
“嗯,好。”他瞧着十分听话且乖巧,她来的路上想到的那些怼天怼地怼他的话,便一句都找不着机会说出口了。
“喝酒么?”她尴尬地摇了摇手里的酒坛。
他心领神会地去屋中取了两只酒杯来。
“这么小气吧啦,拿碗来!”她鄙视地瞅着那两只精巧的玉瓷酒杯。
沈虽白怔了怔,犹豫地劝道:“要喝醉的。”
“本座可是千杯不醉!少废话,喝不喝?”她扬了扬眉。
他叹了口气,真拿了两只碗回来。
二人便并坐在竹阶上,脚边趴着哈士奇,还有一碗黑糊糊的红烧肉。
顾如许将酒满上,瞥了那盘肉一眼。
“你做的?”
沈虽白点点头。
她便伸手捞了一块,没等他阻止,便往嘴里一丢。
“噗——呸呸呸!怎么这个味儿!”她实在咽不下去,诧异地望着他。
沈虽白默了默,心虚地瞄了她一眼:“……我把盐和糖弄错了,刚刚想告诉你别吃的。”
她一脸鄙夷:“你竟会将盐和糖弄混,做菜的时候想什么呢?”
沈虽白陷入了沉默,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他八成在想怎么哄壮士你开心呢。”耳边传来了哈士奇稚嫩的萝莉音,吓得她抖一激灵,当即低头看了一眼。
而在沈虽白耳中,听到的不过是一声再平常不过的犬吠。
顾如许脑子有点乱,犹豫地看向他:“你……该不会在想本座吧?”
闻言,他僵了僵,突然端起酒碗灌了两口,不予作答。
顾如许便心领神会了。
嗯,还是那个不会撒谎的傻小子。
“下回专心点,这种黑暗料理别再端出来祸害我的狗了。”
“嗯。”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你在哪儿买的酒?”
这个时辰,城中早都宵禁了吧。
她眨了下眼,提着这坛上好的女儿红,在他跟前晃了晃。
“哦,我看向月楼正门关了,就从后门进去随便摸了一坛……好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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