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胡阿毛的娘醒来,胡阿毛陪着她,两人到了刑部衙门,在一间停尸房,两人见到了胡木匠,他浑身是血,鲜血染红了他离开家时的衣服,特别是胡阿毛的娘在他临走时,递给他的那件外套,两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更惨的是,胡木匠的一张脸被毁坏得不成模样,这张脸若非实在尸体的头部,都看不是是一张脸来。
胡阿毛的娘再次晕了过去。
怎能想到他去帮人做工,去打制棺材,却被人害得这般惨死?
丧礼也是在这么一个秋天举行的,胡木匠平时为人和善,邻居的家具有些不稳妥,胡木匠前去帮忙,一般都不收钱,所以在他死后,许多街坊邻居都自发地过来参加了他的葬礼,他死前得来的二十两银元宝,用一两银子买了一块地皮,三两银子买了一副薄木棺材,就这么埋到了山脚下的一块林子地里。
他出门去给人打制十两工钱一副的棺材,没想到死后只能用上三两银子一副的薄木棺材。
而那两位一老一少的主顾也不知所踪,胡阿毛娘俩连两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刑部衙门的人前来询问,两人只知道两人大致的年纪,所穿的衣服,据胡阿毛的娘仔细回忆,依稀记得年长些的人,嘴角边生有一颗黑痣。
但官差几乎搜索遍了整个福州府,都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这两个人,若非胡阿毛的娘已经年老色衰,而胡阿毛已经十多岁了,他们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娘俩所为,衙门的怀疑,让胡阿毛的娘歇斯底里地在衙门大闹了一场,虽然衙门的人最后撇清了他们的嫌疑,可是胡阿毛的娘已经被气得大病一场,以至于后来落下了病根,不能出大的力气,此后一直以给别人缝缝补补,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些青菜为生,生活过得很是艰辛。
而衙门前后查了两三个月,案子没有一点进展,渐渐地他们就不再过问此事,关于胡木匠的案卷,恐怕都已经在刑部衙门的角落里堆满了灰尘。
至于那枚二十两的元宝,去掉胡木匠丧葬的花费,加上一些人给的烧纸钱,前前后后只剩下了十两多点的银子,娘俩省吃俭用也只花了两年就花光了。
幸而随着胡阿毛的逐渐长大,他也能帮上一些忙,平时园中田里的活,都是他来做,他中了各种蔬菜,又有力气挑到远些的地方卖得贵些,可收入还是十分微薄,仅仅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胡阿毛的娘想起胡木匠就流泪,常跟胡阿毛说:“若是你爹没有被人害死,教你一些做木匠活的本事,你也不至于这么大还没娶上媳妇,人家看不上咱们,还不是因为咱们穷?那些天杀的贼人,老天一定不会让他们得到好报的!”说来咬牙切齿,既痛切怒,可是他们一介贫民百姓,又能怎么办呢?
很快,距离胡木匠身死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十八年里发生了许多事,胡阿毛的邻居有的搬走,有的老去,胡阿毛虽然还住在当地,但他们的房屋也已经显得老旧破败。
这天晚上,依然是深秋,胡阿毛想着院里的蔬菜,他听人说,如果再夜里给菜浇一遍粪水,蔬菜能够长得更大也更快些,他早早地准备好了两桶粪水,在母亲歇息后,他又起来,准备给蔬菜浇一遍粪水就休息,可是他来到院子里,就着天上的月光,他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影。
莫非是家里进了贼?胡阿毛这么想着,他放下木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瓢,然后壮着胆子喝问:“是谁?”
那个黑影看着他,看着这里的一切,缓缓地说了句:“阿……阿毛,是……是我……”说完,人似乎虚弱不堪,晃了晃,就摔倒在地。
胡阿毛扔下手里的瓢,来到黑影旁边,他将黑影扶起,月光照在此人的脸上,此人脸色惨白,牙关紧闭,眼睛也闭着,脸上腮上都是胡须,头发糟乱,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他的爹,胡木匠!
然而胡木匠岂非在十八年前已经死了么?
如今怎么在半夜三更,活着回来了?胡阿毛只感到秋夜的寒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