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本事差,生意失败欠债无力归还,自杀了。艾辉很难过,老板是个好人,但不算坚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道场理应归别人所有。当最后一天,收债人上门收缴道场,艾辉对自己这么说。
但是当他亲眼看到自己打的粗陋书架被推倒在地,剑典秘籍满地狼藉,有一半是老板从很远的城市拖回来的。当他看到每天都要擦拭几遍的剑架被收债人踩成碎片,老板说那是他从一位剑尊洞府搜刮来的宝贝,当年剑架上的飞剑曾经血染千里,震慑群雄。当他看到挂在屋檐下的九音剑风铃被扯得稀巴烂,老板说那是当年声名显赫一时的九音剑门的镇山重器,九剑出,天音破虚空。
他没忍住,像一头负伤累累濒临绝境的狼,疯狂扑了上去。
只是挣扎而已,嗯,垂死挣扎而已。
艾辉不知道老板的名字,找了块木板写下“老板”两个字作灵位牌,细树枝作香,把所有能烧的剑典都烧给老板,磕完头,许愿老天保佑老板在天堂能够圆剑修梦。
带着满身的伤,凝视满地狼藉的道场良久,他转身离开。走过阳光穿透沿街高低参差的房顶落下斑驳的光影,他机械地迈着腿,下意识前行,不知道前往何方。
哪怕过去一年,那份茫然无措和孤独无依的感受依然如此清晰。他记得当时自己觉得有点冷,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双手插在兜里,那天的阳光和今天的阳光不一样,冰冷得刺骨。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强烈的饥饿感把他从木然状态中唤醒。饥寒交加的他,看到五行天招聘蛮荒苦工的公告。
无处可去、无路可走的他去了。
还好,自己活了下来。
……
艾辉的思绪收回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微微紧绷,他不由心中苦笑,这么美好的时光又被不是太美好的往事破坏。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放松紧绷的肌肉。
整整三年的时间,在蛮荒中,他幸运地生存下来。他们队两千人只有两个人活下来,一个是他,另一个是钱代。哦,胖子的名字叫钱代。
死亡的苦工家里会得到一笔抚恤金,活着的人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五行天在这方面从来不小气。
胖子准备回家,他家都是孤儿寡母,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他的压力比自己大。
“好吧,我也知道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你这人脾气差,毛病多,从来不听人劝。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还这副德性,以后怎么娶媳妇?钱省着点花……”胖子还在啰嗦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分别在即。
平日里不耐烦的啰嗦,艾辉也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但是他一听到胖子说到钱,马上脑门有点隐隐作痛,这家伙只要一沾到钱字,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
果然,看到胖子脖子上的青筋开始要跳动,艾辉当机立断,立即丢出一个布袋:“给你的!”
胖子有些不解地看了艾辉一眼,却更快一步的以与身体不相符合的灵活一把接住,布袋一入手,胖子的小眼睛立即瞪圆了。
粗得像胡萝卜的手指一扒拉,瞬间就解开布袋,胖子看了一眼,激动得浑身肥膘都在颤。
艾辉一脸嫌弃地别过脸去,胖子看到钱的嘴脸简直不能看。
“啪!”胖子冲过来,握住艾辉的双手,脸上满满都是感动,眼眶的泪水在打转。
看到胖子这模样,艾辉心中也感动,觉得自己还是把胖子想得太不入流了,两人并肩作战那么久,这份情谊真挚深厚。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很想喊一声滚,但是想到马上就要分别,他努力克制,放缓声音,有些生涩道:“反正我一个人,用钱的地方不多,你回旧土,家里人多,用钱的地方比我多……”
“好兄弟!真是我的好兄弟!”胖子哽咽地拼命摇动艾辉的双手,热泪盈眶:“五行天包食宿,剩下一半你也用不上,不如一起给我?”
自己居然还会对这个家伙心存侥幸,真是太天真。艾辉被握的双手突然反握,轻轻发力,胖子就像一朵轻盈的胖云,呼地飞出十多丈,砸在地上溅起一嘴麦芽糖。
“滚!”
终于可以直抒胸臆的感觉真好。
艾辉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顺便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钱袋,胖子的手脚非常快,防不胜防。
胖子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
远处营地集合的哨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分别的时候到了,这是最后一次集合。艾辉将要前往五行天,而胖子要回旧土。快跌落地面的橘红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艾辉,活下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