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虎丘买卖街,天隐茶肆。WeNXuEmI。cOM
买卖街上原先的杉皮棚子许多已被簇新的砖木房舍取代,新油的铺门店柱熠熠生光,一些性急的店主,早已在上面贴满了通红通红的吉祥字和春联。
“红黄乃天朝贵重之物,照例……(1)”
偶尔有几个穿红袍的官长看了,略皱一下眉头,却终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啊,快过年了,这天朝万样更新,把年关的日子都给改了(2),倘连贴点儿红字也较真,未免太不善体“天父有好生之德,无所不容,无所不包”的“真天命诏旨”(3)了罢。
黄畹的天隐茶肆倒还是老样子,不过他和两个小把戏都添了新棉袄新棉鞋,桌椅板凳也都换了新的。天气虽有些冷,但市口甚好,光顾茶肆饮茶聊天的行商坐商、新客老客,自然也多了起来。
“侬晓得勿?大清水师几番厢攻福山口(4),都叫毛公(5)打跑哉!”
“吾呢听讲,毛公打上海,洋鬼子见一阵败一阵,城门价也勿敢出,侬讲,真格假格?”
“千真万确!我堂弟在浦东,亲眼见长毛大旗插在高桥镇上,还说是忠王的二殿下(6)亲领大军呢!”
“嗯,看来这长毛气候已成,就算灭不了大清,至少也不会给大清灭了罢?”
“哼,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要么长毛去灭了大清,要么干脆大清灭了长毛,咱也好好生过生计,这见天打来打去的,终究苦的咱平头百姓么。”
“嘘~~禁声!这里好歹是长毛地界,你这般嚷,留神过你的云中雪……”
茶肆闲谈照例是没什么主题的,大军远征,官长来得也稀,自没甚闲人理会茶客们的闲言碎语是否犯了禁忌。两个小把戏听得大军在上海处处得势,更是喜形于色。
黄畹却紧锁着眉头,似乎有些迷惘,又有些不悦。
“这忠王,唉,这忠王,我那锦囊书写得何等晓白,你怎地还是……”
他心里这样自言自语着,负手信步踱到茶肆外,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山色迷茫,大团的乌云不住翻卷着,大约要下头场雪了罢?
“先生,外头冷,进店来罢。”
一个小厮从背后拉了他一下衣袖,他猛一激灵,回头看店里,已只剩了稀稀拉拉三两个客人,另一个小厮正手脚伶俐地拾掇着桌椅茶盏。
他点点头,依旧负着手,慢慢往店里走。忽地,他似想起什么一般停下脚步:
“你二人可知道,忠王殿下识字么?”
两个小厮茫然对视:他们入营不过半年,连忠王的参护都没见过几个,如何知道这些?
“闻得李忠王是放牛牧猪出身,如何识得字?”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店堂里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个瘦削尖脸的汉子。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