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眼,都说独眼聚光呢,快数数,这垅口(1)上倒是打死了几个花翎子妖官?”
“一个,两个……”一只眼趴在用砖石盐袋草草垒就的月城胸墙上,一板一眼地认真数着:“一共七个,两个红顶子,五个蓝顶子。wWw.23uS.coM”
“XX的,这妖朝的顶子,也快和咱天国的天义天安一般不值钱了,”咚天安——已升作咚天义了——低声嘟囔了几句,旋即高声喝着:“兄弟们醒醒,速去抢垅口,清妖人众,今天吃亏,明朝还会来,单靠月城须守不住的!”
富桂山巅的炮台上,吴如孝和于得海肩并着肩,满脸凝重地用手中千里镜,注视着城墙内外的一切。
“昨日旱西门垅口也叫清妖炸开一次,幸亏戴嗣钧(2)他们抢得快才没……”
“王兄,总这般坐等清妖来炸,终不是个善法么,”于得海双眉紧锁,指着脚下蜿蜒的青色城墙,忧心忡忡地对吴如孝道:“兄弟们纵是能挖穿每一条妖洞,可日子久了,这城根下的泥土,终究有被掏空的一天。”
“嘿嘿,愚兄便不晓事,难道忠王殿下也不晓得这个道理么?只是江东门圣营、上新河圣营都丢了,前几日连地保城也失守,这天京城的城墙虽说坚固,却是曲里拐弯,死角甚多,城外一旦没了个耳目,清妖躲在死角里作怪,城中实是两眼一抹黑啊。”吴如孝一摊手,满脸说不出的萧瑟之态:“如今只盼熬得过这夏荒,撑到扶王、侍王裹粮来救,若单凭城中这班面黄肌瘦的老弱残兵,只怕,唉!”
于得海见他神色不愉,连忙岔开了话题:
“是了,小弟尚未恭贺王兄升任东方主帅(3)呢。”
“恭喜个甚!”吴如孝苦笑一声:“主帅不主帅,所管所顾,还不便是这四门十三里的东城么。”他忽地压低了声音:“老弟可曾听讲,这议封六主帅的是哪一个么?”
“不是幼天王陛下么?”
“咳,陛下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如何议得这些?尔道干王殿下那些话当得真么(4)?”
“那……”
“实情告诉尔罢,”吴如孝脸色掠过一丝不屑:“献策的唤作甚歙县沈真人。”
“不会吧,”于得海手中千里镜险些摔在地上:“这天父天兄天王的小天堂里,怎会冒出个‘真人’来?”
“老弟尚不知呢,”吴如孝撇了撇嘴:“这沈真人,老天王在时便入朝,得宠得很呢。”
两人相顾默然,良久,于得海轻轻叹了口气:
“王兄,尔、我,还有城内城外这许多死去活着的兄弟,拼却满腔热血,到底顶得算哪一家的纲常?”
吴如孝沉吟不答,只重重拍了拍于得海的肩头:
“莫去管他,莫去管他,尔我这十余载,小天堂福分也享得够了,如今小天堂遭难,便不信那天父天兄,为得城中几万兄弟姊妹,说不得也硬是要豁出这条性命的。”
“‘草上露水干,妖洞草下翻’”刚用砖石填塞好的垅口城垛上,一只眼眯着他的独眼,认真地张望着城下草坡,嘴里不住念念有词:“如今一天热似一天,便大清早也没了露水,这清妖的地道,如何寻得个究竟么!”
“这有甚难的!‘望见草色黄,草下地道长’,再在城墙边上挖个洞,扣个坛子听一听,便更是**不离十了,”咚天义垒罢最后一块砖,一**坐在地上,顺手摸出空烟袋杆儿,在嘴里不住咂吧着:“娃崽莫心焦,多诛得几回妖,便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