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冷得这般早!”
离富桂山(1)不远的城墙上,几个天国兵将合披了面大旗,蜷缩在破席搭就得的窝铺里,不时翻搅着面前炭火铜盆里,那几团在沸水中不住翻滚着的野草。wWw.23uS.coM
寒风呼啸着,连最不怕冷的麻雀,也早早躲进城墙破洞、几家的江山一统里消遥快活去了。
“痛天燕(2),莫再煮了,这甜露你还不知么?便费上十斤木炭,也一般又硬又涩,没法子下咽的。”
“软得一分,肚皮便好受得一分,清妖来时也好抛得先锋包(3)。”痛天燕不理同伴劝阻,自顾自忙活着。
“哪一个在讲丧气话?该打化关(4)!”
一个洪量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众人一惊,险些撞翻了铜盆。
本管天将,也就是那日太平门上那粗壮汉子,帕首赤足,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们:
“‘越天寒,越退衣’,这《天命诏旨书》(5)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万事自有天父主张天兄担当,你们这些不怕落地狱的娃仔,便只晓得传这些谣言!”
“禀陈天将,”痛天燕下意识往后缩了半尺,口中却嗫喏道:“清妖大炮一事,小卑职系听守把朝阳门的仄天安大人谈及,他自己便被那妖炮伤了右掌,须不会是谣言。”
“不是谣言又怎地?”陈天将斥道:“癸好三年时候,清妖偷占了咱紫金山,子母炮都打得进东王府,结果又便如何?本天将实情晓谕尔等,此皆是天父要试各人心肠,且容妖魔暂时猖獗,不久便即诛除,那占了紫金山的向妖头(6),不是没几载便落了地狱?如今我们尚有天保城、地保城、中关,还有洋枪洋炸炮,城外小小残妖,何至将尔等吓得这般如此?”
“洋枪洋炮子药且尽了,”兵将门颇有些不服气地嘟囔着:“再说那时有东王九千岁、翼王五千岁(7),事事周详,处处严整,如今是信王、勇王(8)作事,别个不论,便上次清妖都进了雨花台,他二人犹在梦里呼上帝,如何靠得住?”
陈天将在心里长叹一声,脸色却显得更严厉了:
“混帐物件!尔等……”
“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阵春雷般的欢呼,从神策门方向隆隆滚过,寒风上,嗟怨声,城外清兵的枪炮声,仿佛刹那间都听不见了。
“忠王、忠王荣千岁入城了,入城了!”
一个小把戏手执黄旗,惨白的面容掩抑不住兴奋神色,沿着城墙,一路狂呼着奔下去,欢呼声随即波涛般传遍了天京城十三座城门,此伏彼起,澎湃不息。
陈天将和部下们对望着,满脸满眼都溢着喜色:
“千岁,千岁,千千岁!”
“莫只顾喊了,各醒醒(9)些,”几个佩枪参护(10)簇拥着一位身着旧龙袍的中年人,从朝阳门方向缓缓走近。陈天将等认得是顾王吴如孝(11),急忙跪倒:
“干千岁千祈宽草(12),小卑职们虽饿,却日夜打叠了十二分精神,慢说清妖,便是苍蝇蚊虫,也休想飞出飞入——”他忽地顿了一顿,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之色,但旋即还是说了下去:“只是那些洪票,小卑职们却没办法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