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老人们常念叨着说,那几年的青海,天气真冷。WeNXuEmI。cOM
青海的水融了又冻,冻了又融;原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可赤岭山巅的冰雪,却一直没有消融,顽固得仿佛石堡城头,那久久飘扬的五色方旗一般。
已是天宝八载的春上了。
一小队打着大唐旗色的人马行进在通往石堡的大道上,绣旗麾盖下,簇拥着一位襥头绯袍、器宇不凡的中年人,他便是朝廷派来宣慰河西陇右的监察御史,京兆人颜真卿。
大道上,一大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弱,驱着长长的运粮车队,蹒跚着向西南而去,很快,就被这些轻骑快马的官人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突然,一阵马蹄声骤,几个身着胡服的彪形大汉呼啸飞驰而去,鞍前背后,净是些酒肉鸡羊之类,顺着他们的来路远远眺去,几簇帐落正冒着火苗和黑烟。
“快!快去救火!”颜真卿厉声喝道。
众人齐声答应着,却无没有一个人企步:奉使在身,有诏旨,有赐物,干系非轻,不敢妄动啊。
颜真卿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继续赶路。
“这帮突厥兵,哪里像什么官军,整个一群土匪!”
一个小校望着马蹄扬尘的方向,恨恨地骂道。
“鲁炅,你这狗崽子,快滚出来!”
唐营辕门外,一大群突厥骑兵乱哄哄地挤着,或脱帽痛骂,或拔刀狂呼,闹了个不亦乐乎。
在这群人的最前面,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马,马上的突厥汉子紫袍金带,深目虬髯,身高足在丈二开外,此刻,他正醉醺醺地横坐在马上,手绰马鞭,对着辕门破口大骂不已。
不移时,鲁炅铁青着脸,负手从营后转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兵士:
“阿布思,你好歹也是穿紫袍的上司官,这般举止,成何体统!”
阿布思扬脸大笑:
“哈哈,狗崽子,你也知道老子穿的是紫袍!也罢,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你把抓我那几个娃儿交还给我,咱们前帐一笔勾销!”
鲁炅微微冷笑,一摆手,从人立即把几个物事丢到阿布思马前,定睛看时,却是血淋淋几颗人头。
突厥兵登时大噪,阿布思一张脸涨得如同身上紫袍一般颜色:“好哇,狗崽子,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誓不为人!”
他掷鞭在地,掣出腰刀,作势便欲上前。
“放肆!”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断喝,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众人忙回头看,绣旗麾盖,大书着敕使的名号:
唐奉敕宣慰河西陇右监察御史颜真卿。
阿布思悻悻收刀,一双血红的眼睛,却依旧恶狠狠地死盯着鲁炅。
鲁炅见是敕使,急忙过来见礼,颜真卿含笑摆手:
“鲁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炅转身指着那几颗首级道:
“阿布思大人的这几个部下屡次滋扰良民,此次又焚毁民居,抢掠牲畜,我的兵士前往喝阻,反被他们打伤,末将过蒙哥舒大夫信赖,受命为巡营安集使,如不依律处置,几万大军,军纪何以维持?”
颜真卿看向阿布思,阿布思低头不语。
中军方向忽地响起一阵鼓乐,一簇文武,拥护着哥舒翰轻裘缓带,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原来今番敕使是清臣公,失迎失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