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厉声叱道。
“万、万岁”
宦者宫人们面面相觑,旋即恍然大悟,稀稀拉拉地喊了起来。
“没吃饭么?”夷皋更恼了。
“万、万岁”
声音大了些,夹杂着无奈和恐惧,在冷风中颤抖着。
夷皋气往上涌,引弓搭弹,就向宦者们射去。
“唉呦!”
一个宦者腰上挨了一记泥丸,失声叫了出来,但不过刹那,他却捂着腰眼,龇牙咧嘴地高叫道:
“万岁!万岁!”
众人纷然相和,连枝头的乌鸦也被惊得飞了起来。
夷皋高兴了,眯起左眼瞄了瞄,劈手又是几弹。
“万岁、万岁”
虽则疼,虽则喊,却没有一个人躲闪。
他们不敢。
夷皋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他收住手,无聊地望了望台下。
天色尚早,天气正好。台下苑外的大街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他突然笑了:这些人不都是自己的臣子么?为君分忧,也是他们应该做的罢?
而且,他们不但会喊,还会躲,一定更有意思。
“万岁!万岁!”
呼喊的声音响亮而又雄壮,当然,都发自台上。
台下苑外的大街上已经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了,尽管天色尚早,天气正好。
夷皋掷弓于地,左右顾盼,心里说不出地畅快。
“禀、禀主公,相国、相国率六卿、九大夫求、求见!”
“仁者国之基,民者国之本,主公纵私欲而虐民,何不仁之至也!”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夷皋听得很倦,卿大夫们站得也很倦了,可发言的赵盾却一点也不倦,看上去似乎倒比刚开口时更精神了些。
夷皋无奈地看了看众人,众人都低头默然,连屠岸贾也用象笏遮住了颜面。
“我晋国素以仁义”赵盾捧着象笏,似乎没有半点打住的意思,他的象笏又宽又长,密密地写满了文字。
“寡人的确不仁义,可相国拘执姜戎子以苛勒贡赋,又是什么仁义呢?”
夷皋的声音怯怯的,一点也不响亮。
可一言甫出,赵盾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身体不觉一震。
卿大夫们也不约而同地震了一下,吃惊地望者这位他们印象中虽不算聪明,也不算太笨;虽不算勤政,也不算太懒的主公。
其实夷皋一句话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他讷讷地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收场。
“君子之过,日月之食也,君臣能各改其过,各修其仁,晋国之幸也!”
士会的声音不高,却像冬天的太阳,融化了台上尴尬的冰雪。君君臣臣,如释重负地频频点头,发出几声或轻或重的干笑来。
卿大夫们走了,夷皋远远地目送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早已被寒风凝结。
“主公,臣”
赵穿,这家伙倒不讨厌。
“臣知主公操劳国务,心情烦闷,臣有一只上好猎犬,改日”
猎犬一定挺好玩,赵穿也挺好玩,可赵盾
“主公”
屠岸贾,他还有脸再回来!
“你”
屠岸贾急趋近前,附耳说了良久。
夷皋的脸色渐渐和霁下来:“好玩,好玩!”
天色早已暗了,屠岸贾也早已走了。伺候了许久的宦者宫人们,都忍不住偷偷地伸开了懒腰,打起了哈欠。
夷皋却神采灿烂,全无半点倦意,他背着手,在台上不住急促地转着圈子,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容:
“好玩,好玩,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