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塔利亚斯军的那支分队开始行动了。科尔登斯将军已经前往拦截,我们也动手吧。”
洛格斯特建议道,但雷昂却没什么反应。
“雷昂将军,那些塔利亚斯人企图趁机逃出我军的包围圈,凭科尔登斯将军的银狼军团怕是阻截不住,我们应尽快赶去助阵啊!”
见上官神态反常,洛格斯特有些着急,又重复了一遍战况。雷昂这才缓缓抬头,仿佛刚刚从沉思中惊醒一般。
“要进攻么?”
“当然了,将军——宰相大人亲自颁布的命令:要我军留置后方而不直接参战,就是为了专门负责收拾那些趁机逃窜的塔利亚斯残兵……”
见上官犹豫不决,洛格斯特连忙将宰相的指令搬出来提醒,但雷昂绝不是那种会被命令权威压服的人。
“残兵……洛格斯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支分队并非作战军团,而大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雷昂低声说道,洛格斯特脸上一红——他本就是斥侯队长,负责配合他的科尔登斯也最擅长侦察,自然早就把对手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否则科尔登斯那支以轻骑兵为主的银狼军团也不敢贸然前去拦阻。
“是老弱妇孺没错,但他们是塔利亚斯人——我们要消灭的敌人啊……”
洛格斯特心下暗暗焦急——由于塔利亚斯人素来全族上阵,军民不分,在交战时他们不得不采取尽数屠戮的极端做法,然而这却使雷昂始终沉溺于深深的罪恶感中不能自拔,最近一段日子都是如此。
“大人,夫利斯宰相颁下的令谕中专门解释过——将塔利亚斯人屠戮殆尽,乃是为了我们卡奥斯日后没有后顾之忧,能够专心对付南方之敌而采用的不得已办法;对他们仁慈将导致战争久拖不决,反而使更多人丧失性命——也包括我们卡奥斯本国的人民;骑士精神固然重要,但卡奥斯的生死存亡则更为紧要……大人,夫利斯宰相这些话,明显是对您说的呀!”
雷昂苦笑了一声:
“何止这些……现在我想明白了——夫利斯宰相当初为什么点名要我陪他一起去阿古利亚,一路陪着他东奔西跑,就是要我从一开始就介入此事。从而了解到我国所面临的险恶环境;体会到宰相这番谋划布置的辛苦……夫利斯大人一片苦心啊。”
见上官语气有所松动,洛格斯特心中正掠过一丝欣喜,却听雷昂接下去又说道:
“可是……洛格斯特。不瞒你说,我能够理解夫利斯大人的苦衷,可是对他的方法……却还是不能苟同。”
不等洛格斯特回答,雷昂又急促说道:
“最近一段时间,我时常感到困惑。洛格斯特,我等身为帝**人,奉行宰相大人代表朝廷颁布的命令乃是天经地义。但是身为骑士,我们又必须时时以骑士精神与道义自律——否则迟早堕落为盗匪之徒。当这两者产生矛盾的时候……洛格斯特,我们应该做何选择?”
洛格斯特一时哑然,他能够理解上官的苦闷,但却无法做出回答。犹豫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大人,您的风骨令人钦佩。可您也知道:帝**律的第一条就是——违抗军令者斩。我军近来行动缓慢,夫利斯宰相显然已经估计到您对他的计划不太热心,所以此番在下达令谕的同时还专门做出解释,可算是特别的关照了。雷昂将军您身为国中第一名将,身负陛下与朝廷重望,但您的一举一动,却也都在众人注视之下……该当如何行动,还望大人千万三思啊!”
面对部下的苦苦劝谏,雷昂却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见上官迟迟没有反应,洛格斯特有些着急了:
“大人,无论您心中怎么想,战机却是不能延误的。此时塔利亚斯人正在竭力突围,仅凭科尔登斯将军的轻骑兵肯定拦不住。倘若我军再不出动,被敌人逃脱……宰相大人,乃至于陛下面前可不好交代。”
“不允许那些人逃脱,就意味着要将他们全部屠戮……尽管那些人都是妇孺和平民……唉,洛格斯特,我雷昂怎么能……怎么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看见上官脸上竟满是痛苦之色,洛格斯特一时哑然。沉思片刻,他后退一步,向着雷昂深深鞠了一躬。
“下官明白大人的苦恼了……既然承蒙大人器重,委任下官临时担当这副将之责,那么下官这就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僭越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言毕,洛格斯特转身走下山坡,挥手下令,竟然打算自己率领部队出击。这可是很大胆的行为——军团长决定军团的所有事务。无论国家军令如何,只要身为军团长的雷昂没下令,洛格斯特就无权调动青龙骑士团。
本来事后哪怕追究贻误战机的责任,别人也不会找到他头上,而完全应该由雷昂来负责。但洛格斯特这么一插手,意义就不一样了:帝**律,未经长官允许而擅自动兵,那就是叛乱之罪,死罪。即使他这一仗打赢了,即使他是遵照皇帝与宰相的命令去做,也要承担不小的罪名。
只是这样一来,长官就不会违反宰相的军令了。洛格斯特为了这个不惜自身。青龙骑士团从来没有辜负过朝廷的期望,这一次也不会!
正要翻鞍上马,洛格斯特忽然被一只坚定的胳膊拉住,他惊异回头,却见雷昂站在他的身后,脸色严峻。
“谢谢,洛格斯特,但还是我来吧。”
“大人!您终于想通了!”
洛格斯特惊喜叫道,雷昂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不,没有想通。但无论如何,我不能逃避自己的职责。即使会感到痛苦,即使要承受骂名,这一切,也应该是我自己来承担。”
明亮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天空,圣剑兰特贝尔克呛然出鞘。青龙骑士团,卡奥斯的最强军团终于奔赴战场。然而,统领着全军,奔跑在队伍最前方的雷昂,这一刻的眼睛却是湿润的。
他伸手抹了抹,视线看出去却愈发模糊。一道热流划过面颊进入口中,味道咸咸涩涩——这是自从雷昂当年失去封地圣佛朗西斯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品味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