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孩子怎么办!”
从角落里传来刚生产的母亲充满恐惧的惊叫声,夹杂着婴儿震天的哭喊声。
真该死!医院里的防护服数量不够,居然没有多余的衣服和防毒面具留给这个刚出生的婴儿。
孩子!难道他刚到人间就得回到永远黑暗阴冷的空间里去吗?
站在小孩身边的医生护士们手足无措,因为他们也没有防护服穿,只是在刚才互相给对方注射阿托品。
孩子是不能给他注射这种解毒剂的,因为这解毒剂本身就是毒剂,孩子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
母亲的哭喊声刺耳地穿透我的耳膜。
孩子!
周围已经穿好防护服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我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走到她们身边。
就在我试图站起的当口,近旁的一个战士毅然脱下了自己的防护服将婴儿包裹进去,顺手把三防式氧气再生面具扣在他脸上。
老柳!
是老柳!
孩子母亲也被医生们重新扣上面罩。
“阿托品,快给这个人注射阿托品!”
一个医生在奋力高喊。
迟了。
就在一个护士慌忙地攥着注射器冲过来的时候,老柳的身体迅速佝偻起来。
老柳的身体迅速滑向地面,像一片迅速枯萎的叶子一般,旋即他浑身裸露在外面的肌肉开始剧烈地抽搐膨胀。
鬼子的毒气已经漫进来了。
“快给他注射阿脱品!”
更多的医生焦急地高喊起来。
手持注射器的护士手忙脚乱地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忙着给正在呕吐抽搐的老柳注射解毒剂。
我紧走几步试图靠上前去,可肺部怎么也无法吸入氧气,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是该死的贫血症!
头一阵晕眩,我砰然栽倒在地上。
“老柳!活下去!”
朦胧中我的心里发出阵阵无力的呐喊。
老柳死了!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老柳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群。
他已经扭曲变形的遗体佝偻着蜷缩在角落里,和其他几个也没有来得及注射解毒剂的重伤员遗体靠在一起。旁边围满无言的人们,招娣姐弟俩泪流满面地靠在吴护士身边。搂着逃过死神追捕的婴儿,那个孩子的母亲靠在一个护士怀中还在忘情地饮泣着。
郭永跪在老柳遗体的旁边久久没有动弹。
坑道里满是消毒液的味道,医生们已经给坑道里进行了大规模消毒。扶着墙壁,我艰难地走进人群里,靠着郭永在老柳的遗体前跪下。郭永的泪水早已打湿他的前胸衣襟,死死地攥着拳头,这条汉子还在无声地哭泣着。看着老柳发黑浮肿的面孔,我的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医院里大家的士气在遭到鬼子毒气攻击后更加低沉下去。
“快增援师部!鬼子正在进攻盘龙岭主峰!”
门口一个军官筋疲力尽地嘶喊着,所有还沉浸在刚才那激动人心的旋律中的人们都被他的喊声所吸引过去。
“有没有能战斗的,啊!有没有?都跟我来!”
军官挥舞着步枪继续大声喊着,嘴里还大口地喘着。他好像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战斗,脸上满是厚厚的泥浆,身上新穿的防护服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滚上一身泥浆快看不出什么模样来了。
鬼子在发动化学战后很快突破我们指挥部前面几公里宽的防御阵地扑到盘龙岭脚下。盘龙岭阵地需要新的预备队。
二十几个能战斗的战士默默不语地站到军官面前,按高矮次序排队。
趁着昏黄的灯光我挺胸朝队列右面看去。
都是些多次经历战斗的战士。他们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护送受伤的战友,而被鬼子的毒气攻击滞留在这里,所有的人身上无一例外地都散发着泥浆的臭味。
“刘海啸,出列!”
军官威严地朝队列最后位置上个子最高的那个战士喝喊道。
刘海啸?不就是那个逃兵连长吗?
队列里所有的战士都朝戴着手铐低头默然不语地走出队列的逃兵连长投去诧异的目光。
军官板着脸,火辣辣的眼光愈发地让这个哑巴般的连长不敢抬头。
军官盯了刘海啸半天,见他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哀求自己,已经转到嘴边的刻薄话又咽了回去。
“所有战士听令!向左转!出发!”
军官带着我们跑出坑道。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刘海啸一眼。
刘海啸没有看我们,只是一个人抬头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应急灯,牙齿紧紧地咬啮着。他颀长孤独的影子被墙壁紧紧束缚着,佝偻地蜷曲贴伏在坑道里面。
鬼子在发射VX毒气后等待两个小时,看我军阵地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当我们这支疲惫不堪的增援部队摸黑沿着山路赶往师部预备队集结地的时候,东面山腰部分双方的部队已经接上了火。
黑绰绰的夜色,晦暗的黑夜吞噬了所有能发光的物体。湿呼呼的黑纱被黑夜随手抛撒在大地上,缠绕着所有移动着的人。雨滴打湿我的面颊,虽然是江南月的天气,可我仍像树叶般禁不住在瑟瑟的夜风中颤抖起来。
敌人已经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