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间,距离銮京陷落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渭州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政治局面。
东东儿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后夷皇室,商山君倒行逆施,不但失去了民心,而且得罪了朝臣和豪强,没有任何人替皇室出头,落井下石向东东儿卖好的人却络绎不绝,万众一心之下,还没有等到易锋寒抵达銮京,后夷皇族就被屠戮一空。
时至今rì还在负隅顽抗、誓死保卫后夷的武装势力本就寥寥无几,没有了皇室,失去了京都,就连最为忠诚的后夷官员们也丧失了效忠的底线,纷纷选择投靠比较强大的势力,有意逐鹿天下的各大势力也瞅准了时机,蓄意扩张,双方一拍即合,很快,渭州就出现了赢家、chūn家、易家、隆北起义军四强争雄的局面。
赢强军回到和郡之后,立即集中全部兵力,开始剿灭郡内叛军。他xìng格本就暴戾,如今既心伤爱子之死,又急着返回銮京去争取皇位,出兵之后,以重赏诱惑三军,一路**烧杀、纵兵抢劫,以霹雳手段残酷镇压了少数民族叛军,直杀得和郡血流成河、遍地尸骸,很快就把参与叛乱的十五个民族剿杀殆尽。不过纵兵成匪固然是提高军队士气的良策,但是副作用也不容小觑,不消多时,杀红了眼睛抢顺了手的和郡官兵就失去了控制,掠夺和屠杀的对象不仅针对参与叛乱的十五个民族,还累及无辜。这样一来,局势愈发的混乱,和郡种族繁多,相互之间的仇怨源远流长,民族问题复杂无比,为了在这种环境中捍卫本族的权利,民风甚是彪悍勇武,如今家人和朋友无故遭受官兵欺凌杀戮,立时激起民变,虽然和郡官兵战力强横,各族乌合之众无人能敌,但是反抗者此起彼伏、源源不绝,就如同扑火之飞蛾,明知赴死,也绝不退缩,把赢强军的兵马牢牢困在和郡脱身不得。
由于和郡的乱局,赢家在后夷覆灭的过程中获益最少,后夷遗老遗少之中,几乎没有人看好疲于内乱的赢强军,但是凭着赢家多年的经营,和郡兵强马壮、府库充裕,仍然是渭州诸豪不能忽视的对手,即使限于乱局,无法调兵进京,占据京城的东东儿和易锋寒也不得不共同邀约赢强军进京议事,以决定渭州未来的政治格局。
相比之下,chūn善施则要好得多,他回到弘法郡之后,凭着过人的威望,一面组织禅、密两教各大首领和谈,一面发动手下的忍宗高手调查事情起因,找出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于和谈当rì当着两教首脑宣布罪责、斩杀示众,由于他德高望重、举证确凿、处事公允,本就为卷入无妄之灾而郁闷难当的两教首领纷纷表示了支持,宗教斗争迅速得以平息。在处理教争期间,弘法郡也经历过几次暗杀和小规模的煽动事件,但是都被chūn善施轻松化解,没有对结局造成影响。
chūn善施担任千户数十年,名声颇佳,后夷重臣与他多有交情,情感上就倾向于他,这次平息教争的事又为他挣取了良好的声誉和信任。易锋寒抗击青倭、平定分明岛、击败赤老虢,武功显赫,甚至超过了乃父易昌的成就,但是治理国家并不是刀剑就能解决的,更不是光凭理想和热血就能解决的,对于渭州的官僚来说,赢强军残暴不仁,而易锋寒过于年轻,从他在易水郡的作为来看,显得稚气未脱,在他们的心目中,民心居然重要,但是为了争取民心就得罪官员、打压豪强,未免天真得不切实际,当然,他们是不会承认根本原因在于这种作法触犯了他们自身的利益,比起这两个人来,chūn善施一向与人为善、长袖善舞,能够考虑各方各面的权利,用温和稳妥的方法达到目的,所以后夷官员选择投靠的对象最终泰半都是chūn善施,使得他的声望、实力攀上新高。
从弘法教争的调查过程来看,显而易见,弘法郡的教争是有人在幕后cāo纵,但是由于銮京陷落的缘故,政局动荡,时不我待,必须尽快进京,才能保证入朝主政的可能,所以chūn善施没有时间等待最终的调查结果,只能留下继续调查的命令,自己带着三万嫡系jīng兵应邀进京去了。
不过令他远远没有料想到的是,此番宗教斗争在弘法郡留下了相当严重的后遗症,直接影响到了民心向背。
弘法郡是一个宗教气氛异常浓厚的地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教徒,而且主要是禅、密二教的信徒,由于禅、密二教的鼻祖是亲兄弟,大修罗的修行之路更是起自兄长燃灯,虽然他们二人最终因为理念不同分道扬镳,但是禅、密二教的很多教义颇有共同之处,平rì双方的关系不但不是你死我活,还有红花白藕是一家的说法,如今一朝反目,互相残杀,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对于信徒的冲击可谓天翻地覆。
真正的宗教信徒,他们的心灵世界单纯之极,说好听点叫做淳朴善良,说难听点就是幼稚天真、用虚妄的想象来代替理智的思考,邻里间和平相处的时候便觉得世界充满了爱,可是眨眼间和睦友好的人们拔出屠刀砍向自己的时候,这世界还是理所应当的光明么?因为教派的不同,异教徒屠杀自己的妻儿,反过来自己屠杀异教徒全家,到底是佛陀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普通的信徒甚少钻研教义,对于他们来说,信仰宗教,乐善好施,能够换取死后的幸福也好,转世的福报也好,就行了,至于宗教本身的教义有没有矛盾、是否合理,这个并不重要,可是因为信仰厄运缠身的时候,宗教首领自然会出现宣扬浩劫即为磨炼,闭着眼睛说死者死得其所,下辈子会更加幸福,普通信徒未必就能体会到神灵的恩典,除掉一小撮狂信徒,绝大多数人都会质疑佛陀何在?大慈大悲、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佛陀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人间化为地狱?
怀疑和不满的种子埋入人心,终于在未来成长为参天大树,将弘法郡持续千年的宗教传统一扫而光,这种结局是chūn善施始料未及的,否则以他对信仰的忠诚,别说争夺皇位,就是全家死在顷刻,他也会首先安抚民心,消弭祸乱的根源。
不过这也不能怪chūn善施大意,禅、密二教的诞生地古天竺是一个宗教国家,宗教信仰融入每一个人的生活之中、心灵深处,尤为可怕的是古天竺的修行提倡苦行、思想主流就是人间皆苦,所以不会因为自己遭受苦难而对信仰产生质疑和愤懑,渭州的禅、密信徒却不是这样,他们不是为了受苦而信教,而是为了求取一个光明的未来,如今未来是否光明无法确认,现在就要经历恐怖的黑暗,信教是否值得?更何况,即将发生的事件,大违常理,从未在历史上的任何国家发生过,也就无法给予chūn善施任何jǐng兆。
很多人都渴望没有尔虞我诈的单纯世界,他们却不明白世界无法单纯如白纸,而单纯这种秉xìng本身也远不完美,单纯往往意味着极端、不理智和无逻辑的思维模式,遇事不去寻求真相,而是凭着感觉去给复杂的社会简单定xìng。对于单纯的人而言,咬人的狗就是坏狗,咬狗的东西就代表正义,他们总是不能理解,狗咬狗,并没有好坏善恶之分,狗之间的恩怨,与人毫无关系,不管哪只狗咬赢了,都有可能咬你,驱狼就虎,结局往往只是引狼入室。
毫无保留和理智的信任,转过来就是毫无保留和理智的愤怒,被欺骗的愤怒!对于某些人而言,让所有人沐浴佛陀的光辉,与挽救像自己一样上当受骗的人们,同样的高尚和无私!只不过,高尚和无私的阵营可以变换,一如自己的心,整个过程唯一不变的,就是盲目和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