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锋寒冷静地道:“皇上不会让我走。”
易若谷呵呵大笑:“果然如此。不过你为什么如此信任老夫?这些话,你不应该随便表露的。”
易锋寒道:“当日蜀州生变,先父自虑不保,曾与侄孙言道,本族最为睿智公正的,就是九叔公,回渭事有危难,便向你求助。侄孙若非不想打扰你清修,恐怕早就上门求教了。”
易若谷叹气道:“难为他还记得老夫。”说着声音一顿:“老夫是长房子孙,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叫你向老夫求助?”
易锋寒沉吟片刻,摇头道:“侄孙不知。”
易若谷道:“可能时间不够,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当年他当上千户,老夫是出了力的。”望着易锋寒不敢置信的眼神,继续道:“这件事,知者甚少,不过老夫同父异母的哥哥却是知道的。所以他从小教育他的儿子,想方设法讨好老夫,嘿,可惜烂泥涂不上墙,易达太令老夫失望了。”
易锋寒忍不住问道:“九叔公归隐多年,为什么要涉足爵位之争?而且还是先父?”
易若谷的目光再次投射在易震、司空成的墓碑上:“你看看这两座碑。”
易锋寒赚头凝视半晌,愧然摇头道:“侄孙没有看出来异样。”
易若谷道:“上面的图案是什么?”
易锋寒道:“曾祖的碑墓碑上,刻的是当年司空成将军屯兵不发,静候我们先祖取萧城的图画。司空成将军的墓碑上,刻的是我们先祖当着国君,让爵给司空成将军的图画。”
易若谷道:“最终还是我们先祖得到了爵位,但是两家的情谊,算是由此开始。这些年来,司空家为了易家可没有少流血。”
易锋寒点头道:“不错,所以先父在日,经常提到司空家的恩德。”
易若谷道:“可是人情冷漠、世态炎凉,要人记住自己恩惠的人比比皆是,愿意记住别人恩惠的人屈指可数。司空成将军的墓,除了每年族中祭祖,会顺便拜祭,平日易家有谁会关心?”
易锋寒道:“话虽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时代久远,加上自居主上,自然有很多人忘记了司空家让位之德。九叔公为什么这么在意?”
易若谷眼神寒冷如冰:“因为老夫有一半司空家的血。”
易锋寒一呆:“是么,这个我倒不知道。”
易若谷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的。行军打仗,军情第一;谋事取胜,情报为先。要击败一个人,必须了解这个人,要拉拢一个人,也必须了解这个人。老夫虽然归隐不出,族中大事仍然有人会请我出头,你要夺取爵位,就不能不考虑老夫的影响。”
易锋寒道:“侄孙知错。”
易若谷略一点头,感慨道:“老夫生母生我之时,难产而死,她在世的时候,遇事不争,恪守本分,死了也没用人挂记,所以很少有人想起老夫的母亲是谁。但是想要获取老夫的垂青,嘿嘿,还非要挂记老夫的母族不行。而且,老夫要的是真心诚意,像易达般做作的,休想得到老夫的帮助。”
易锋寒道:“九叔公不是接见了十哥?”
易若谷道:“这件事传出去,对他很好?”
易锋寒愕然无语。易若谷接着道:“老夫见你父亲,天下无人知晓,所以他才能顺利取得千户爵位。老夫见易达,天下皆知,后果老夫可就不知道了。”
易锋寒道:“九叔公既然有如此能力,又不是甘心归隐、老此一生,当年何不自己争取?”
易若谷笑道:“谁说老夫不是甘心归隐?”说着指向山下的易水:“你看这水,永远都是从上至下、甘居下位,但是天下至久、利于万物者,莫过于此。当年与老夫齐名的渭州刀客,如今所剩的,仅有陇绝顶一人。他出身外戚,与皇族关系密切,自不待言。老夫若不归隐,数十年下来,不战死杀场,也会死于内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父亲就是个榜样。我们易家,历代以来,在四大千户侯中地位最为稳固,易水千户中寿终正寝者也是最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易锋寒道:“因为我们先祖从来不与朝廷争权,每每想让。”
易若谷道:“不错,我们易家,在四大千户侯中管辖的区域最小、人口最少、最为服从皇权,国君也就最为信任我们。但是自从你父亲力抗强敌,一改易家怯懦隐忍的作风以后,自己去国忘家不说,整个易家都遭到朝廷的打压,另外的三大千户也都心生忌惮,与我们保持距离。所以啊,能够做到不争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易锋寒道:“可是有些事情,你不争,别人也会认定你争。”
易若谷道:“那么你就去改变他们的想法。人的判断,总有其根据,如果条件变化,结论自然不同。”
易锋寒道:“所以侄孙认为,目前应该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易若谷道:“嗯,可惜你现在要退,别人未必肯罢手。”
易锋寒道:“是谁?”
易若谷笑道:“目前各方势力均有动作,不好妄下定论。不过等到沈六郎的尸体送回来,自然有迹可寻。”
易锋寒心头一沉:“我宣布离开渭州,也不能救八姐夫一命?”
易若谷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必然得有个交代。总不能人得罪了,什么事情不解决吧?你目前已经有了朝廷的门路,关系最为薄弱的,反而是易水郡。宇文、鬼隐二人早已赋闲在家,目前易水郡军政之中,可能对你产生帮助的,除了司空照,就只有沈六郎。司空照武功威望甚高,麾下兵精将猛,与易家关系特殊,没有人敢胡乱对他下手。沈六郎则不同,他妻子易慧在族中与你血缘最近,本身小有兵权,但是个人影响不足,无论是否你一党,杀之既可以防患未然,又可以敲山震虎,吓阻有心投靠你的人。你宣布离开,正如你所说,没有人会答应,你也不会走,老夫如果是这次调动的策划者,绝对不会收手。”
易锋寒眼中寒芒暴射:“如果有人步步紧逼、毫不留情,侄孙也就只能以牙还牙了。”
易若谷仰首往天,淡淡地道:“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万物运行,终归于道。该怎么就怎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