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哥?商成惊讶地望着由管家陪着的高小三。这家伙是怎么来了?你怎他问道。他本来想问高小三怎么悄没声地来家了,可话临出嘴边又觉得这样说不好,就连忙改了口,你来看我的?
高小三显然也没料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商成,局促得手脚都快没地方放了,嘴张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个笑容说:是我,我打这里路过,顺道来看看您。
商成一下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先瞧了一眼高小三和管家走过来的石板小径一一那条道的去向是月儿和盼儿她们住的那几个后宅院,又回头望了一眼一片光秃秃树枝间隐现的后院门,肚子里忍不住嘀咕:这是来看我的?
高小三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纰漏。他尴尬地笑了笑,转口说:本来是想着给您拜个节,可又怕您忙公务,所以他低下头。
商成咂了下嘴没有说话。他能理解高小三话里的意思。两个人现在的身份差距太大,再想像当初在霍家堡时那样一壶酒两碟咸菜干吃喝说话,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不止是高小三如此,就是和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包坎和石头他们,在他面前也保持着应有的尊敬和距离,好些话和好些事平时也不怎么和他说。刚才仲山婉言坚持不情愿留下吃晚饭,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对于这种情况,他没有办法去改变;只能把事情朝好的一面去想:也许他们是不想给他增加烦恼吧。
说真的,他很怀念没作假督的那段日子,大家聚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聊天扯淡,比什么都强。哪像现在,冬至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过节,陪伴他的只有永远没不完的公文和冷冰冰的砚台。有时候他真想抛开手头的一切事情找个人来聊聊天。不谈政事也不谈公务,就是纯粹地聊天,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瞎侃,说到哪里就算哪里,说到兴高采烈的时候就吆三喝四地出去胡吃海塞一顿,最后醉醺醺地回家倒在炕上就扯呼噜,一觉睡到天大亮
可这样的想法最多也就只能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做不到。他没有这种本事,无法把繁重的公务和轻松的私人生活截然分开。说实话,在内心深处,他对陆寄和狄栩他们有时还是很羡慕的,早上辰时踩着鼓点进衙门,下午申时踩着鼓点下衙门,歌肆里欢语畅饮,教坊里清曲妙词,在外面有人逢迎,回到家也有人嘘寒问暖,能和妻子儿女一起分享天伦之乐可他呢?除了提督府就是书房,要不就在各地州县来回跑,即便好不容易有点空暇时间,身边却连一个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在案头练几笔书法。没办法,他不能去打搅别人的生活。谁让他是燕山提督哩;虽然只是个代理,可毕竟是提督。
他惆怅地地叹了口气,问高小三:弟妹来燕州了?
啊?正不知该如何说话的高小三楞了一下。他马上反应过来,因为自己是从后宅过来的,所以商成产生了误会。他支吾了两三声,才说,她,她她也来了。月儿小姐和盼儿小姐留她下来说说话。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籍口了。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从后宅院里出来。
她的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高小三说。
提到自己的妻子,高小三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他感激地说,幸亏有您送的那几味药,她吃了以后这一冬还没晕厥过。大夫说,就这样作养上两年三载,大概能把病给治断根。
见起色就好。商成高兴地说,以前你总在外面跑,她一个女人在家总不免替你担忧受怕,想把身体养好都不成。现在好了!她来到州城,你正好就近照顾她。燕州是大地方,好大夫多,药材也齐全容易置办,她那点小毛病很好治。反正你记着,要是遇见什么难处就来找我;我不在的话,找月儿她们也行。不过,他顿了顿,抬头望着高小三,笑着揶揄他一句,我可是听说你现在是刘记货栈的大掌柜,是在上京都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大概也用着我来帮忙。
高小三低下头,谦逊地说:和尚大哥说笑了。可商成说的毕竟是事实;而且以他这样的年纪就做到刘记的大掌柜,手底下掌管着刘记从燕山到上京直到江南和泉州的所有生意,还有各地的十几个分号和六七百的人手,怎么说都算是件极有光彩事情。他心头一高兴,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句,什么大掌柜不掌柜的,这还不都是月还都是东家的错爱。
商成狐疑地望他一眼。怎么一回事,难道说高小三做到刘记的大掌柜,还有月儿有关系?不过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也没仔细想,就问高小三说,你这是要走?
货栈里事情多
商成一哂笑道:今天是冬至节,街上还有哪家店铺还开张?看高小三要解释,就拦住他的话说,我不管你事多还是事少。咱们难得见一回面,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一一老王,他转脸吩咐一直呆着脸的管家说,你去灶房打个招呼,让他们现在就预备夜饭,好酒好菜一样都不能少。再让人烤只羊羔子,我要招待我的好兄弟。
和尚大哥,别让他们忙了。我真是有事不敢耽搁
商成凝视了高小三一眼。看神情高小三不象是在假推辞,想了想,便说:你要真有事,那我就不留你。有空就常过来坐;你婆姨没事也常来家里玩。她和月儿她们差不多岁数,话能说到一起,在城里呆着也就不觉得闷;而且多出来走动走动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高小三抿着嘴没搭话。商成的一番话让他心头暖烘烘的,几乎就想告诉商成实情了:他婆姨还在霍家堡;他今天来也不是拜节,而是找货栈的大东家说一桩重要事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商成又把他送出后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