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善于周旋的人们立刻就采取了行动,正月十九那天李慎返回端州时,到城东官亭给他送行的人甚至比头一天陈璞离开燕州时还要多。除了陆寄狄栩这些和他结怨很深的人没到场之外,其他卫治各衙门的首官从官司曹主簿几乎一个不落。送礼的、话别的、关心叮嘱的、温言劝慰的,一大群着绯穿青的官员依着官秩高低和亲疏远近,排着队和李慎叙话;拥到这里的马匹络车把官道都堵出去一里多地。当时路过那里的人要是不知情的话,说不定还会以为李慎不是去坐镇端州而是被调回京师担任要职了。
这个“隆重场面”很快就在燕山各地传开了,并且在地方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通过这件事,李慎和商成之间的矛盾被明明白白地摆在桌面上。现在,人们不得不在这两个人之间做个观望和选择,到底是支持李慎,还是支持商成。面对这个问题,绝大多数人都很难做个清楚的决定。他们有很深的顾虑一一李慎固然是睚眦必报,大家都不熟悉的新提督难道就不心狠手辣?
在两难的情况下,许多人都明智地采取了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他们既不旗帜鲜明地支持谁,也不明火执仗地反对谁,只是安静地观察事态的进展,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从他们为自己的仕途前景的考虑来看,这样做无疑是正确的。可从他们担负的责任来来看,这样做又无疑是错误的一一含混模糊的立场必然会影响到他们处置日常公务的态度,从而造成地方上的很多亟需要解决的问题被拖延搁置起来。要是在平常时候,这样做或许不会带来太大的问题,可在当前的局势下,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商成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作为一个刚刚走上政治舞台的新手,面对的又是一块刚刚经历过战事的土地,而且他的前任又仅仅个在公文上盖图章的人物,从他踏进提督府的那一刻起,他就被积压多时的各种各样的公务淹没了。劳军、慰民、抚恤、赏赉、授勋,行营各有司的解散和派遣,澧源大营各军的撤离和沿途路线接应,燕山三军的移防调动……光这一堆军务上的事情就花了他整整十天时间才理出个大概眉目。这其中除了陈璞特意给他留下来竖立威望的犒劳三军封赏有功将士一事之外,其余都得他自己来协调组织,偏偏眼下行营已经形同虚设,各有司的军官已经撤了差使,除了顾问咨询,急忙间他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找不到。提督府里能办事的老人又大都被羁押在巡查司衙门,他连搭个勉强能唱戏的草台班子都找不齐人手。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眼下燕山的局面如此艰难,除了在赈济饥民一事上有共识之外,几个大衙门还在无休止地扯皮。嗨,没接任这个劳什子的提督,他完全不知道卫镇几个衙门之间竟然一直存在很深的矛盾,归他直接统属的几个部门中,比如卫牧府和卫府就相互不买帐,边军府也看卫府不顺眼,巡察司和卫牧府随时都在吵架,就为了争执两个衙门之间的公文到底是不是平级,卫牧陆寄和巡察使狄栩便在商成面前展示了真正的大赵文人“风采”一一两个进士引经据典争论了两个时辰,听得商成昏头胀脑,瞠目不知所云。到最后商成都没力气去化解矛盾,挥着手就让俩人一起滚蛋。
这也是几个大衙门的首官主事们第一次见识新任提督大人的办事作风。恼羞成怒的商督帅一点都没给陆牧和狄巡察两位斯文人留情面,脸上的刀疤泛着鲜艳的红色,摘了眼罩的一颗大眼球死死地盯着两位燕山文官之首,拍着桌子喝骂:“都给我滚!”
被扫了颜面的陆牧和狄巡察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议事厅里就剩下一群呆脸端坐的官员。
“你们也滚!”
然后偌大一间屋里就剩商成和包坎。
最后随着什么东西砸在青砖上的脆响,督帅的亲兵队长包校尉也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