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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猛(1 / 1)

聊斋志异 蒲松龄 更新时间 2019-10-26

 崔猛字勿猛建昌世家子。性刚毅幼在塾中诸童稍有所犯辄奋拳殴击师屡戒不俊名、字皆先生所赐也。至十六七强武绝伦。又能持长竿跃登夏屋。喜雪不平以是乡人共服之求诉禀白者盈阶满室。崔抑强扶弱不避怨嫌;稍逆之石杖交加支体为残。每盛怒无敢劝者。惟事母孝母至则解。母谴责备至崔唯唯听命出门辄忘。比邻有悍妇日虐其姑。姑饿濒死子窃啖之;妇知诟厉万端声闻四院。崔怒逾垣而过鼻耳唇舌尽割之立毙。母闻大骇呼邻子极意温恤配以少婢事乃寝。母愤泣不食。崔惧跪请受杖且告以悔母泣不顾。崔妻周亦与并跪。母乃杖子而又针刺其臂作十字纹朱涂之俾勿灭。崔并受之母乃食。

母喜饭僧道往往餍饱之。适一道士在门、崔过之。道士目之曰:“郎君多凶横之气恐难保其令终。积善之家不宜有此。”崔新受母戒闻之起敬曰:“某亦自知;但一见不平苦不自禁。力改之或可免否?”道士笑曰:“姑勿问可免不可免请先自问能改不能改。但当痛自抑;如有万分之一我告君以解死之术。”崔生平不信厌禳笑而不言。道士曰:“我固知君不信。但我所言不类巫觋行之亦盛德;即或不效亦无妨碍。”崔请教乃曰:“适门外一后生宜厚结之即犯死罪彼亦能活之也。”呼崔出指示其人。盖赵氏儿名僧哥。**昌人以岁祲饥侨寓建昌。崔由是深相结请赵馆于其家供给优厚。僧哥年十二登堂拜母约为弟昆。逾岁东作赵携家去音问遂绝。

崔母自邻妇死戒子益切有赴诉者辄摈斥之。一日崔母弟卒从母往吊。途遇数人絷一男子呵骂促步加以捶扑。观者塞途舆不得进。崔问之识崔者竞相拥告。先是有巨绅子某甲者豪横一乡窥李申妻有**夺之道无由。因命家人诱与博赌贷以资而重其息要使署妻于券资尽复给。终夜负债数千积半年计子母三十余千。申不能偿强以多人篡取其妻。申哭诸其门某怒拉系树上榜笞刺剟逼立“无悔状”。崔闻之气涌如山鞭马前向意将用武。母搴帘而呼曰:“唶!又欲尔耶!”崔乃止。既吊而归不语亦不食兀坐直视若有所嗔。妻诘之不答。至夜和衣卧榻上辗转达旦次夜复然。忽启户出辄又还卧。如此三四妻不敢诘惟慑息以听之。既而迟久乃返掩扉熟寝矣。

是夜有人杀某甲于床上刳腹流肠;申妻亦裸尸床下。官疑申捕治之。横被残梏踝骨皆见卒无词。积年余不堪刑诬服论辟。会崔母死既殡告妻曰:“杀甲者实我也徒以有老母故不敢泄。今大事已了奈何以一身之罪殃他人?我将赴有司死耳!”妻惊挽之绝裾而去自于庭。官愕然械送狱释申。申不可坚以自承。官不能决两收之。戚属皆诮让申申曰:“公子所为是我欲为而不能者也。彼代我为之而忍坐视其死乎?今日即谓公子未出也可。”执不异词固与崔争。久之衙门皆知其故强出之以崔抵罪濒就决矣。会恤刑官赵部郎案临阅囚至崔名屏人而唤之。崔入仰视堂上僧哥也。悲喜实诉。赵徘徊良久仍令下狱嘱狱卒善视之。寻以自减等充云南军申为服役而去未期年援赦而归。皆赵力也。

既归申终从不去代为纪理生业。予之资不受。缘橦技击之术颇以关怀。崔厚遇之买妇授田焉。崔由此力改前行每抚臂上刺痕流然流涕以故乡邻有事申辄矫命排解不相禀白。

有王监生者家豪富四方无赖不仁之辈出入其门。邑中殷实者多被劫掠;或迕之辄遣盗杀诸途。子亦淫暴。王有寡婶父子俱烝之。妻仇氏屡沮王王缢杀之。仇兄弟质诸官王赇嘱以告者坐诬。兄弟冤愤莫伸诣崔求诉。申绝之使去。过数日客至适无仆使申渝茗。申默然出告人曰:“我与崔猛朋友耳从徙万里不可谓不至矣;曾无廪给而役同厮养所不甘也!”遂忿而去。或以告崔崔讶其改节而亦未之奇也。申忽讼于官谓崔三年不给佣值。崔大异之亲与对状申忿相争。官不直之责逐而去。又数日申忽夜入王家将其父子婶妇并杀之粘纸于壁自书姓名及追捕之则亡命无迹。王家疑崔主使官不信。崔始悟前此之讼盖恐杀人之累己也。关行附近州邑追捕甚急。会闯贼犯顺其事遂寝。及明鼎革申携家归仍与崔善如初。

时土寇啸聚王有从子得仁集叔所招无赖据山为盗焚掠村疃。一夜倾巢而至以报仇为名。崔适他出申破扉始觉越墙伏暗中。贼搜崔、李不得据崔妻括财物而去。申归止有一仆忿极乃断绳数十段以短者付仆长者自怀之。嘱仆越贼巢登半山以火爇绳散挂荆棘即反勿顾。仆应而去。申窥贼皆腰束红带帽系红绢遂效其装。有老牝马初生驹贼弃诸门外。申乃缚驹跨马衔枚而出直至贼穴。贼据一大村申絷马村外逾垣入。见贼众纷纭操戈未释。申窃问诸贼知崔妻在王某所。俄闻传令俾各休息轰然噭应。忽一人报东山有火众贼共望之;初犹一二点既而多类星宿。申坌息急呼东山有警。王大惊束装率众而出。申乘间漏出其右返身入内。见两贼守帐绐之曰:“王将军遗佩刀。”两贼竞觅。申自后所之一贼踣;其一回顾申又斩之。竟负崔妻越垣而出。解马授辔曰:“娘子不知途纵马可也。”马恋驹奔驶申从之。出一隘口申灼火于绳遍悬之乃归。

次日崔还以为大辱形神跳躁欲单骑往平贼。申谏止之。集村人共谋众羅怯莫敢应。解谕再四得敢往二十余人又苦无兵。适于得仁族姓家获奸细二崔欲杀之申不可;命二十人各持白梃具列于前乃割其耳而纵之。众怨曰:“此等兵旅方惧贼知而反示之。脱其倾队而来阖村不保矣!”申曰:“吾正欲其来也。”执匿盗者诛之。遣人四出各假弓矢火铳又诣邑借巨炮二。日暮率壮士至隘口置炮当其冲;使二人匿火而伏嘱见贼乃。又至谷东口伐树置崖上。已而与崔各率十余人分岸伏之。一更向尽遥闻马嘶贼果大至繦属不绝。俟尽入谷乃推堕树木断其归路。俄而炮喧腾号叫之声震动山谷。贼骤退自相践踏;至东口不得出集无隙地。两岸铳矢夹攻势如风雨断头折足者枕藉沟中。遗二十余人长跪乞命。乃遣人紫送以归。乘胜直抵其巢。守巢者闻风奔窜揣其辎重而还。崔大喜问其设火之谋。曰:“设火于东恐其西追也;短欲其尽恐侦知其无人也;既而设于谷口口甚隘一夫可以断之彼即追来见火必惧:皆一时犯险之下策也。”取贼鞫之果追入谷见火惊退。二十余贼尽劓刖而放之。由此威声大震远近避乱者从之如市得土团三百余人。各处强寇无敢犯一方赖之以安。

异史氏曰:“快牛必能破车崔之谓哉!志意慷慨盖鲜俪矣。然欲天下无不平之事宁非意过其通者与?李申一介细民遂能济美。缘橦飞入剪禽兽于深闺;断路夹攻荡幺魔于隘谷。使得假五丈之旗为国效命乌在不南面而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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