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正拿着喷壶浇着盛开的“玉梁”，小心浇完最后一棵，这才淡淡道，“本宫知道的何止这些——这兰贵妃深谙药理，轻易不予人配药。所以啊，这宫中，能知道兰贵妃如此医术高超的还真是别无他人。只是这配的药，在你母亲那里能治病，在别人那里，却成了杀人的毒药……”</p>
我转眸望向烟翠，细细看了她一会，语气微含了嘲讽，“本宫不得知的是，那兰贵妃生性清高，为何独独愿意为一个侍女的母亲医治？”</p>
烟翠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跪着爬到我身边，磕头如捣蒜般哭泣着，“长公主，奴婢没有办法，奴婢的母亲需要兰贵妃的药啊……”</p>
烟翠生性聪明，且惯会察言观色，知晓常太妃与兰贵妃家族世交，自是对兰贵妃言听计从。烟翠系庶出，其母亲并不受宠，早在入宫前便被赶出家门，只好寄居亲戚家四处漂零，烟翠亦从原来的大小姐成了供人使唤的丫头。与常太妃家沾点远亲，被昔日的常太妃看中，随之带入宫中。</p>
这些与杜兰在宫外仰仗许家打听来的消息是相符的。</p>
入宫后，自被太后上门教训后我大病一场，初愈后在御花园里散步“巧遇”在那里早已等候自己的楚如兰，那个在嫔妃面前替我解围的如画般的女子，那个早已对我上心的女子。</p>
而烟翠与兰贵妃的真正交易则是从那时开始的……</p>
身后的烟翠痛哭流涕，“长公主开恩哪，奴婢虽千错万错，可是，兰贵妃，对长公主一直心存感恩，毫无害长公主之心哪……”</p>
我看着眼前的一身狼狈的烟翠，突觉陌生至极。</p>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喷壶，对着她淡淡道，“这便是那个我认识已久的烟翠吗？”</p>
烟翠瑟缩一下，停止了哭泣，抬眸愣愣看向我。</p>
我转过身，望着窗外，叹了口气，“烟翠，你的母亲病了，你极是担心，索性不惜将棠梨宫发生的任何事情俱告诉兰贵妃，作为筹码来换取保你母亲生命的药。天下‘孝’字为先，这本宫可以担待；而小皇子殿下兄妹刚出生就失了慈母之爱……以己推人，你的母亲虽然病着，但是还在世，还能见面；而小皇子殿下兄妹，他们的母亲在哪里？”</p>
身后良久无语，我回眸，一字一句道，</p>
“烟翠，本宫最后问你一句，菏嫔第一次因吃了苦菊险些滑胎与你是否有关？”</p>
烟翠瞳仁骤然收缩。</p>
我从来没有想到第一次菏昭仪中了西红花的毒，竟不是皇后郭莹秋所为，换言之，郭莹秋确实是冤枉的。那被迫招供的小酉子亦是早已被楚如兰所收买。当日的一句供词让皇后坐实了“残害宫内子嗣”的污名，不仅一朝被禁足，在后宫更是颜面扫地。</p>
犹记得当日在御花园前的假山旁，那个面容清丽如新荷般的淡雅女子还说着“这宫里的人，都是没有心的”，就连故去的常太妃亦是如此说过，如此看来，这宫里的人，确实是没有心啊……</p>
我没有立即赐死烟翠，只让人把她收进宫里的天牢。</p>
算着日子，兰贵妃的临盆日期早已过了半个多月，还是不见动静。</p>
我不禁有些奇怪，太医亦未说出所以然，只惶恐到道可能还未到日子。</p>
直到半个多月过去了。</p>
一日深夜，容德宫的宫女匆匆来报，兰贵妃可能要临盆了。</p>
好在太医早已做好准备，宫中稳婆有条不紊地替兰贵妃接生。</p>
次日清晨，在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兰贵妃诞下了一名男婴。</p>
稳婆颂着吉祥话喜滋滋抱着孩子出来，梁文敬仔细看了第一眼后，笑容便凝在了唇边。</p>
彼时我正在身旁，梁文敬又是背对着身后的众嫔妃，其他人自是看不到。</p>
我看了男婴一眼，鼻直口阔，天庭饱满，已睁开乌溜溜的眼睛。</p>
好俊俏的孩子！我心里暗赞一声。</p>
再看下去，却是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虽说是刚出生的孩子未必一定肖似父母哪一方，但这孩子，确实并不十分像梁文敬……</p>
我瞬间镇定心神后让稳婆抱走小皇子，一面提醒梁文敬进去看看产后的兰贵妃。</p>
梁文敬若有所思后，亦不避讳什么，抬脚进了产房。</p>
刚产后的兰贵妃筋疲力尽，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初为人母的喜悦。</p>
梁文敬在兰贵妃榻前停住，面色淡淡，“兰儿辛苦了。”</p>
兰贵妃亦是心细如发之人，梁文敬脸上并未有喜得贵子的喜悦，兰贵妃眼里闪过淡淡的疑惑，还是微笑道，“臣妾谢过皇上。”</p>
在一片颂吉声中，梁文敬去了御书房。</p>
我在兰贵妃的榻前坐下。看着沐浴回来的小皇子被小心翼翼放在兰贵妃的枕边。</p>
兰贵妃竭力撑起身子，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脸上溢满幸福。</p>
我亦仔细地端详着这襁褓中的婴孩，忽然间心里闪过一丝疑惑。</p>
我叮嘱兰贵妃好生歇息，便转身离去。</p>
是夜，宫里因为又添了一位皇子而上下欢庆。</p>
赏赐及各宫嫔妃备好的礼物都源源不断送与容德宫。</p>
彼时我正在翻阅敬事房的李公公送来的记录嫔妃彤史的材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