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翠恭敬道，“回长公主，已是二月二十了。”</p>
我“哦”了一声，心底浮上淡淡的怅然，真是日月如梭。</p>
窗外依然春寒料峭，冬日的积雪已化去，只是偶尔背阴处还存有薄薄的一层，过不了几日，亦会消融，再不留痕迹。</p>
我去了菏嫔那里。</p>
彼时的惜菏宫，在午后的辰光里静悄悄。菏嫔在窗前绣着什么，唇角一丝满足的微笑。</p>
菏嫔臃肿的身材已很显形，新裁的湖蓝色对襟夹袄，已被硕大的肚子撑地有些紧，她低着头，松散的发髻里露出雪白的脖颈。越发明净的脸上显出满足的母性温柔。</p>
隔着丈许，我轻轻咳嗽了一声，“菏贵嫔好绣工啊。”</p>
菏嫔听到回头看是我，慌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双手扶腰站起来，刚要行礼，我上前虚扶一把，“菏贵嫔身子不便，免了免了。”</p>
我把菏贵嫔按在座椅上，随手拿起她绣工的崩架，上面是一对快要绣完的鸳鸯。</p>
不知道为何人人都爱绣这个。昔日灵儿在世，亦是最喜绣这个，一生却错付了别人。内心深处，谁都期盼如鸳鸯那样的姻缘，你情我愿，永世同心。只是，这世上，到底有几许人能有如此福气？</p>
我出神地看着那对鸳鸯，亦是听出了旁边的菏贵嫔惶恐，“臣妾闲暇打发时光，绣地不好，让长公主见笑了。”</p>
我将崩架放下，淡淡笑笑，“菏贵嫔冰雪聪明，无论抚琴还是绣工，都让本宫着实佩服。”</p>
菏嫔抿嘴一笑，而后到桌前替我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我。</p>
“不知长公主驾到，臣妾这只有花茶，长公主喝一杯暖暖身子吧。”</p>
我接过，随手放到桌上。望着菏嫔清澈的眼神，温言道，“菏贵嫔的父亲辛苦种茶，却不曾有半分私贪，连菏贵嫔都不曾尝过父亲亲手供奉的茶。本宫今日特意给菏贵嫔带了一些，希望能为菏贵嫔解思乡之苦。”</p>
我接过喜儿手中的茶叶放在菏嫔的手里。</p>
菏嫔的脸立时白了，呆呆看着手里的茶叶。良久抬头，竟有些哽咽，“长公主体恤臣妾之心，臣妾没齿难忘。”</p>
我看着她强忍住才没有梨花带雨的苍白的小脸，“菏嫔只管保养身子。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向本宫开口，本宫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到。”</p>
菏嫔点点头，找了个锦盒将茶叶仔细收好。</p>
这才如唠家常一般问我，“长公主，臣妾冒昧问一句，那良美人的事情可有数了？”</p>
我有些意外，料不到她居然会提这个。在桌前坐下后，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淡淡道，“暂时还没有——想必是良美人真的自己不慎吧。”</p>
菏嫔亦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随口吩咐身旁的婢女道，“去小厨房熬一些燕窝粥。”</p>
身边的婢女应声而去。</p>
她这才低低道，“长公主，之前臣妾说良美人是无意跌到。其实不是——”</p>
我眉心一跳，“那是有意的了？”</p>
菏嫔忙摆摆手，遂垂眸道，“臣妾站的地方正是面向良美人的方向。良美人如何跌倒的臣妾亦是看得一清二楚。”</p>
我用茶盏轻轻拨着茶里虚浮的茶叶，“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p>
菏嫔轻咬下唇，良久才道，“臣妾既然无恙，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那良美人平日跋扈至极，吃点苦头也是应该。”</p>
她抬起头，定定看我，“臣妾没有孩儿的时候，她对臣妾如此，臣妾也就忍了。但是，臣妾现在有了孩儿，自是不能不护住自己的孩儿。”</p>
见我点点头，她舒了口气，再说下去的时候声音却是低沉，“上苍保佑臣妾，让臣妾有了孩儿。臣妾为腹中孩儿积福积德，才不愿见这打打杀杀的场面。臣妾亦是认为良美人罪不当死，所以才去告诉长公主。却不料——”</p>
“这么说，菏贵嫔一直不愿告诉本宫的原因亦是因为再说下去恐怕宫中又得因为此事起腥风血雨不成？”</p>
菏嫔垂眸不作声。</p>
我盯着菏嫔有些倔强的脸庞，片刻淡然道，“菏贵嫔又是如何判定此人矛头旨在对着良美人，还是对着菏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呢？”</p>
菏嫔一惊，脸上瞬间又失去血色，帕子在手里绞来绞去，不安道，“臣妾与其无怨无仇，她怎会？”</p>
“那你怎知她与良美人就是有怨恨呢？”</p>
“臣妾——”</p>
菏嫔刚要分辨，我起身打断她，“本宫今日来不是听菏嫔替谁辩解。到底是谁，本宫亦会查出。只是这个中关系错综复杂，本宫不便于现在下结论。”</p>
我转身走到门口，侧头缓缓道，“本宫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离你诞下孩儿还有三个月，本宫倒是希望看你平安诞下皇兄的孩儿。”</p>
说完我拂袖而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