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那伙蒙面人连续投镖,小珠子倏然从他们头额之畔转掠而过,每颗脑袋顷刻爆裂,纷皆洒浆而坠。穿条纹衫的矮小家伙点着鞭炮惑望道:“那是什么来着?”有乐拽他衣衫,往廊柱后边躲避飞镖,说道:“未来的神奇之物,‘降维打击’这种玄乎的事情跟你说也不明白,就别多问了,赶快领我们去跟蚊样家伙会合……”</p>
我听到鞭炮炸响之声从有乐他们躲避之处噼啪传来,转面看见长利叫着苦倒蹦而出,撞向数支不知从哪边飞射猝至的急矢。长利跑避不及,急矢却皆嵌插在他背着的琴上。</p>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忙从有乐后边窜来拉拽他,看见琴上嵌插箭矢、铁镖,杂错散布多处,不禁痛惜道:“这是一张好琴……”话声未落,一箭忽中他背后,贯透胁下穿出。</p>
我一恍惚间,耳边传来噼啪乱响,有乐在鞭炮声中蹦跳叫苦,我转面看见长利跌倒在旁,便即定神,扬手甩出盾谶,抢先挡掉飞临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背后之箭。正要拉开他,又有一箭猝至,我急发盾谶不及,怎暇稍想,即施记忆里小僧景虎所授之法,探手抓箭正着。哪料其势甚疾,虽是抓握在手,仍往前飞,去势落偏,扎到有乐后股,却见遁甲玄卦旋荡而现,倏然弹掉箭头。</p>
长利在旁懵问:“你怎知有箭从钟会背后射过来?”有乐转头看见我从他股畔拿开磕断箭头之矢,摸了摸腰后,咋舌儿道:“好彩没被射中。幸亏先给我们几人分配有遁甲防护……”揉了揉股,又朝我投觑,啧然道:“至于你那神奇的预感,虽是能预见些意想不到的凶险,然而时间太过短暂。你刚预见到,箭也来了。我看钟会仍然处于危险之中,赶快穿越离开为妙!”</p>
但听有人叫唤:“钟大人,是你吗?”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转面张望,回答道:“是我,魏国司徒在此。快来保护……”柱后窜出一个魏兵,跑来持刀猛戳,口中忿骂:“你这个反贼!官升朝廷三公之列,竟然造反,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起意要谋害所有兵将,若不是胡烈父子及时提醒大伙儿,难免遭你毒手。因而我要为魏国诛你,以报国家之恩!”</p>
“我何时要谋害士卒来着?”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拔剑不及,转身跑避,口中申辩道,“你们都上胡烈父子的当了!其实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也不应该是这样。原本清楚明白,不知为什么闹成这个结果?都怪一班奸诈小人在其中搞鬼,尤其是司马昭老谋深算,我和邓艾一倒,他们家族就要篡魏……”</p>
长利拽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到身后,伸剑打掉魏兵戳来的刀子,随即憨问:“为什么后世还会有人竭力为司马家族说好话甚至追捧?”</p>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的货色。”宗麟见那魏兵仍要扑咬,便走来甩一巴掌,搧开之后,随即微哼道,“恶势力从未消失,一有机会就卷土重来、黑暗再临。”</p>
“我要为国杀贼!”那魏兵不顾牙齿磕掉,歪着鼻头又扑来嘶咬,口中愤叫,“以报国家养育之恩……”</p>
宗麟一巴掌把他掴开,冷哂道:“别幼稚了,养育你的是父母。”那魏兵打了个转儿又返,复欲扑身抱缠厮打,愤然道:“你才幼稚呢!没有国哪有家?”宗麟没等他近身纠缠,又一耳光掴去,打翻之后,一脚踢开,皱眉说道:“当朝权奸来个釜底抽薪,你以为自己效忠的那个魏国很快就变成司马家族的晋国。谁的国,不是你这号小脚色说了算的。少造点孽,回你的家去,有良心就好好爱护你的父老乡亲。不要盲目给权贵卖命,在他们眼里你一钱不值。”</p>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拔剑,指着那个仍欲爬起厮打拼命的小兵,眼眶红湿的说道:“我死定了,今天用不着你拼掉一条命来杀我。好好活下来,回去告诉父老乡亲,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时间长了自会清楚。坏人想一手遮天,没这么容易……”</p>
“你也不是好人,”小兵在剑下愤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国家有权奸使坏。你亦属权奸之一,在朝廷掌握司隶,帮权奸秘密抓捕了多少好人?我听邓艾将军说,你和姜维一样,你们这帮阴谋家没一个好东西!你陷害了邓艾将军,吞并他的部下兵将,别以为使坏没有报应……”</p>
“他当然会有报应,”信孝闻着茄子叹道,“钟会之乱,堪称史上最离奇的局中局,一群阴谋家们的巅峰对决。钟会和卫瓘、胡烈、田续、师纂一起诬告先入成都的邓艾谋逆,诸将共同陷害邓艾得逞之后,不料邓艾刚被押走,钟会即刻谋反,旋遭卫瓘、胡烈、田续联手摆平。这些人的背后都有司马家族的背景,邓艾属于司马昭父亲司马懿提拔的旧人,仗着曾为司马懿亲信的老资格,领兵征战既久,自有羽翼,不是很买司马懿儿子的帐。钟会属于司马昭兄长司马师宠信之人,其兄司马师既死,旧羽翼还能留多久?卫瓘、胡烈、田续才是司马昭他自己想用的人,升迁之路皆有司马昭的背景或明或暗在起作用,便连有份参与陷害邓艾的那个师纂亦不例外,《晋书》记载师纂是司马昭的主簿,让司马昭派去监督邓艾伐蜀,担任了邓艾的帐下司马,被邓艾任为益州刺史,仍然暗通司马昭。至于卫瓘,亦是司马昭派他到钟会身边监军,随钟会伐蜀。钟会等人指控邓艾居功自傲,司马昭密信给卫瓘,令其监督两路军马,卫瓘与钟会监视邓艾,以防有变。此后受钟会之命,逮捕邓艾,随即又在钟会有异动之际,离开钟会,连夜回营把握军权,致使钟会功亏一篑。”</p>
“司马父子是博弈能人,”宗麟一巴掌掴开那个复又爬起欲扑的小卒子,转头说道,“不需要‘盘外招’,只须坐到棋盘前,满盘棋子便能为其调用。一个能谋善断、手段狠辣,又能调动各方的老人,加上一伙能高效执行的年轻班底,许多重要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反转。愚蠢之辈臆测的钟会大棋妙取天下之预言瞬间崩塌,无情的历史脚步赢得胜利。因为历史从来就是无情对无脑的胜利史。恰如装疯卖老的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事变杀曹爽夺权,‘磨剑须十年,出鞘即封喉’。”</p>
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拿着剑插几次没套入鞘口,懊恼道:“可是先前所有的预测都显示我会赢这一把险棋,就连我到诸葛武侯墓前占过几卦亦属吉兆,谁知真干起来,怎么会这样……”有乐按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之剑回鞘,拉他便走,摇头说道:“预测基本上都是跳大神,我哥旁边的耶麻会教士常说‘坏掉的时钟一天也能对两次’,你只要一直预测,总能蒙上对的时候。然而小珠子说我旁边那个妞儿出生的五百年后,人类世界玩完,我就不信……”</p>
“我也不信,”宗麟一巴掌掴开那个复又扑返的小卒子,跟来说道,“好景不常在,祸害存千年。我们九州那边的祸害就不少,我可不想没命回去收拾他们。小妞儿,先拿点药来吃吃。”</p>
我正掏药丸儿拿给他,但听廊角有人叫唤:“钟大人,是你吗?”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刚要回答,有乐忙提醒道:“别答茬儿!免又纠缠没完没了……”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便即掩饰道:“不是我。”一个魏兵从廊角伸头张望,愤然道:“就是你!我要为国家……”没等其嚷着扑近来砍,宗麟上前一巴掌甩去,连人带刀掴翻。长利补了一脚,将那愤欲爬起再搏的小兵踹开,见又复返,便推坠池中,转头憨笑道:“没想到‘国家’这个词儿早就有了。还以为一千三百年前的人不会挂在嘴上……”</p>
“依附司马家族的文人袁准最爱这样说,”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他本是曹魏官僚之子,平日常挂‘国家’在嘴上,却屈从于权贵势力,投靠了司马家族。在司马炎篡魏称帝后,袁准官至给事中。名士嵇康生前不肯将‘广陵散’传授给他,可见不是没有原因的。”</p>
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嘀咕道:“信雄出生的五百年后,遮天蔽日的巨大蘑菇云四起,世间的那些国家纷纷在劫乱惨酷之际湮灭。废土中存余苟延残喘的人们不想再要‘国家’这种东西,代之以‘部落联盟’以及‘兄弟会’从各地废墟里死灰复燃。”有乐他们纷纷掩着耳跑开,说道:“不听不听。我们不想知道太多……”</p>
“我很担心向雄,”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边奔边望,在遍地尸体之间惴然道,“不知他有没有事?”</p>
“放心好了,”有乐拉着他跑,不时伸扇掩遮我眼前,绕过死尸狼籍之处,觅路而行,口中说道。“你当司隶校尉时候那个小跟班后来出将入相。是个有故事的人。后世人们翻看‘秦凉之变’的史料,便知在胡烈的暴政之下,河西鲜卑部族愤起反抗,秦凉之变由此开始。晋武帝司马炎屡番起用向雄,派他接掌秦州刺史、先后出任‘征虏将军’等要职,前往西北镇抚动荡边域,劳苦功高,并且一度进宫入侍为丞……”</p>
正说得溜儿,因见宗麟使眼色悄示且勿透露太多未来之事,有乐便即闭嘴不再言语。信孝跑随在旁,闻着茄子问道:“先前信照砍杀的那人是不是历史上的名士王烈呀?”宗麟摇头说道:“同名而已。贤士王烈怎能是钟会的部将?其早在汉献帝建安二十三年就去世了,三国时期风云人物王烈七十八岁时在辽东病故。王烈昔曾师从颍川名士陈寔,闻名遐迩。董卓作乱时避祸辽东,并多次拒绝曹操的聘请。那时一些颍川名士如荀爽、贾彪、李膺和韩融都跟随陈寔治学,亦皆佩服王烈的性格和行为,纷与他交往,王烈当时在全国都很有名气。学成后王烈回到平原,在那里兴办学校教育民众,最终带动了风气,当地人们纷皆行善远恶,一些人即使原本有争端要找王烈评理,却均在半途或王烈家前和解并折返,只为不想让王烈知道他们有这些争端。可见其威望之高,便连平原官府亦到王烈那里筹划和咨询政令。三府同时征召起用,王烈拒绝做官。”</p>
“这个人跟我们家先辈应该也有交往,”有乐摇扇说道。“根据《先贤行状》和《三国志》等史籍记载,王烈以德威人。由于董卓作乱,王烈到辽东避难,在那里耕种和钻研典籍,自得其乐,当地的人都十分尊敬他,奉如君主。其时因为国家纷乱,有识见的人不多,一些人结成朋党,互相攻击,而当时到辽东避乱的人,很多都被这些人出言诬害,但王烈在那里居住多年却没有问题。王烈同时当辽东太守公孙度的长史,令到辽东强者不欺负弱者,没有人恃众凌寡,商人亦没有抬高价格谋取暴利。后来曹操多番征召王烈任官,王烈辞任辽东长史欲往,但公孙度及继位的公孙康都没有遣送他上任,因公孙家族留住不放,最终王烈至死也没有到职。那时我们祖先跑去公孙家族那边跟随开发高丽和扶桑列岛,不知同王烈这样的名士有没说过话……”</p>
信照提刀一路掩护而行,不时砍翻沿途窜冒欲袭之人,脸没转的说道:“想起来了。撞来此处之前,我似乎听到那蚊样家伙提及,他要设法救些遗孤带去公孙家族那里,不知有没有机会碰见我们祖先?”信孝转望背后,见有遁甲玄卦旋荡而现,消除几枝暗箭猝袭,他惑觑弹飞之矢,闻着茄子问道:“记得信照称其据闻义弘也似宗麟大人那般逼近诛戮该杀之辈,后来又说曾经亲眼见到,究竟怎么回事来着?”</p>
“当初义久他们家族跟龙造寺还未必翻脸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最多或只打打谈谈。”有乐摇了摇扇子,从旁猜测。“就算亲眼目睹义弘在外面悄悄干掉龙家的人,或许在信照看来,那也不好明说。信照行事一向谨小慎微,因而信包才派他潜入敌境,去办些难事。不过信照也常有口误疏漏之时,前次在越州中伏,以寡敌众,险些送命,似便与此有关……”</p>
正走之间,忽听墙后有人叫唤:“钟大人,是你吗?”小猫熊模样的黑眼圈儿家伙似要回答,有乐忙掩他嘴巴。</p>
我们跑避不及,一伙乱兵冲出,操刀猛捅而至。宗麟晃铳出袖,指住最前边一个魏兵的面门。咔一声却打不动。抢在前头的那个魏兵没被火器轰到,仍扑来捅。宗麟飒收铳管,袖口亮出短剑,戳入眼窝。那魏兵悍犹未倒,撞躯抱缠。宗麟扳住他持刀之手,拔刃往耳边刺入,见仍纠缠不放,便又抽刃再往颌下扎进。眼看更多魏兵拥围上来,宗麟急踹一脚,蹬翻他跟前抽搐欲踣的小卒子,提矛扫打,虽是连搠二人,却陷众兵围攻之中,腹背受敌。</p>
我见他忙不过来,顷临凶险,连忙扬甩盾谶,帮宗麟抵御乱刃纷加之势。信照见状便也奔援,砍翻数人,忽听墙头袂风荡响,纵落三个黑衣道士,其中两人缠住信照,分出一人却朝长利扑来。长利拿剑劈去,犹未砍中,先挨一脚跌滚在地。有乐挥扇在旁,说道:“敢打我兄弟,教你晓得厉害!”那道士踹长利翻滚,随手揪有乐过来,抓扼其喉,沉着脸问道:“有何厉害之处?”</p>
有乐徐徐展扇,指给他看扇面的题字,挣扎着转觑道:“崆峒。厉害吧?”那道士一巴掌打开扇子,随即按他倒地。有乐甩扇叫苦:“不要太用力,腰疼……”那道士突然松开扼脖之手,捂眼惊问:“什么东西刮我眼睛?”有乐向后爬开,转面瞅见血丝从道士指缝间垂淌,其脸上斜划一条血线,瞬即满面殷染淋漓。有乐甩着扇子懵问:“你被什么东西搞得脸这样难看?”那道士捂眼之手又多一条血线,顷刻断落半截手掌,痛怒交加道:“拿开扇子,勿再甩来甩去!”</p>
持剑缠斗信照的两个道士当中有一人呼唤:“师弟,不要跟那些废物纠缠,赶快拿了剑匣,过来帮忙。”捂眼道士叫苦:“突然着了道儿,看不清东西……”长利趁机爬起,抬脚踹向其胯,不料踢偏,脚尖磕在廊柱上。长利捧足痛叫之际,捂眼道士闻声上前给他一脚,踹在裆下。长利叫苦而倒:“唉呀,我次奥……”</p>
有乐连忙甩扇,道士正要收足,腿脚先已溅血。惊怒交加之下,抓襟揪住有乐,推撞墙边,移开捂脸的断掌,往他嘴里硬要插进。有乐见其一只眼睛裂眶,另一颗眼珠变白,登感害怕,悚问:“你那只眼球怎么回事呀?”道士翻白的眼珠倏然蹦离眶外,旋即只见小珠子冒出来,穿过道士眼窝,转到有乐肩头,细声细气的说道:“我帮你搞掉他另一颗眼珠了。”</p>
道士歪倒在畔,有乐惊犹未定的转望道:“你怎么从里面钻出来?”小珠子晃到他另一边肩头,说道:“我能从任何东西里面穿出来。就像炼金术士突然从天王星里面现身而出……”有乐听到信雄被几个蒙面人追逐着发出嫩叫,忙道:“别扯这些玄乎的事情了,赶快去帮忙!”</p>
小珠子突然从信雄那边转出,几个蒙面人齐爆了头。有乐皱起鼻子惊啧一声,忙拽信雄避开纷溅的脑浆,转望另一边,只见信照走了个之字,收刀旁掠,两个道士倒在身后。宗麟飒然抡矛驱开跟前的乱兵,回觑道:“好刀法!我出二千石俸禄,聘请你到丰州为将如何?不行就三千……”</p>
信照摇了摇头,说道:“当心你后面!”宗麟看也没看,伸矛戳倒一个扑近欲砍的魏兵,又道:“再不行就让其中一个女儿改嫁,许配给你。来当我女婿如何?”信孝顾不上闻茄,忙问:“把桂姬许给我,让我去当你女婿好不好?”宗麟绰矛扎倒又一个窜近欲砍的士卒,喘着气拔出长矛,强撑着迎向另外几个魏兵,微一凝神,伸矛逼退他们,随即冷哼道:“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你行吗?”</p><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