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聂兆忠,他出车祸时,聂焱还是跟温玉已然订婚且很快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妻。从聂兆忠出车祸到如今他苏醒,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很多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其中最大的变故大概就是聂焱的婚事。
温玉已经远走奥地利,而就在十几个小时前,梁柔与聂焱已经领了证,成了合法夫妻。
对于聂焱梁柔这样的当事人来说,这两个月,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就像跑马拉松的人,其实最难最需要坚持的是最后的一百米。而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对聂焱梁柔无疑就是马拉松最后的那一段路程。
大彻大悟,几乎是步步血泪地走过来。
但这一切对聂兆忠都不存在意义,他就只是睡了漫长的一觉而已。并没有参与到梁柔聂焱的故事其中,现在问起温玉,是情理当中的事。
聂焱甚至都不需要跟梁柔眼神交流,就略过了温玉,当然也不会说他已经跟梁柔领证,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您先养好身体,现在别操那么多的心。”
这话很有些不容置疑,聂子谈都有些惊讶地望了聂焱一眼。要知道从前聂兆忠在家里实在是权威感太重,聂子谈在内心深处对父亲充满了敬畏。即便如今聂兆忠是插着氧气机的虚弱老人,但是这种敬畏感太深了,导致聂子谈觉得聂焱能用这样命令式的口吻与聂兆忠说话,实在是........太大胆了。
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很难说,曾经聂兆忠是雷霆万钧的王者,但如今他却也不过是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回来的老者。脸上表情甚至带了些笑容,艰难的说,“好。”
难得聂兆忠如此配合,聂焱都有些意外,他的这位父亲大人,甚少会露出慈祥的模样,大多数时候,都是针锋相对的。这一点聂焱的脾气倒是跟聂兆忠极像,就是有一股子‘就跟别人不一样’的劲头。万年不遇的看到聂兆忠示弱,聂焱就心软了,缓了嗓音,劝着聂兆忠说:“公司没您不行,我还等着您回去上班好让我在玩儿两年呢。”
这话说出来,聂兆忠就笑的更大了些,连说了两个‘好’字。
有时候不对比真看不出好坏来,梁柔从前不怎么懂,但是如今她亲眼看了元家的种种。元天霖的情况可比聂兆忠好多了,至少神智清醒。但元天霖的儿子们,那真是恨不能都盼着元天霖快点死。元天霖自己也防儿子防的紧,里里外外那么多保镖,一副生怕被人谋害的模样。到了聂兆忠这里,聂焱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跟元家的人相距甚远。
聂兆忠也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就又沉沉睡去。
昏迷两个月对人的消耗是极大的,聂兆忠能撑到聂焱来,还跟聂焱说了几句话,已经是身体的极限。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三个人聚在聂兆忠病房旁边的套房里,聂子谈先问聂焱,“哥,明天公司有下半年的季度会议,不能耽搁,要不然你先回去睡吧。爸爸这里,我来盯着。”
聂焱坐在沙发中央,脑袋微微仰着,他今天下午喝酒喝的多,现在虽然酒醒了,但是免不了头疼的症状。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聂焱沉声说:“你跟我一起去,下个季度我打算把海外的几项业务都交给你。省的下面的人盯着那几个位置斗成乌眼鸡。”
聂焱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集团里心思不纯,从前是聂子赫或者对聂焱颇有成见的人,都要换下去。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谁都懂,聂焱想要在重要的项目上都放上自己的人,只是他到底还资历尚浅,如今培养起来能用的自己人并不多,所以聂子谈就成了不能缺少的左右手。
公司的事情,聂焱不想让聂子谈缺席。
聂子谈当然也想更多的参与到公司的事物中去,从前聂兆忠不过是拿聂子谈当棋子用,需要平衡聂焱与聂子赫关系的时候,才会把聂子谈提出来用一用。但更多的事情,就是无视,完全透明人的存在。另外无论是聂子赫在公司的时候,抑或者是后来的尹雅,聂子谈根本不可能被他们当作自己人重用。也就是聂焱在掌权后,能一视同仁,甚至当作自家亲弟弟一般去对待聂子谈,他为此很激动,也想一展抱负。
但聂兆忠这边........
这事情好在聂焱提早有准备,也算是歪打正着,聂焱当初买这家医院其实是为了让梁柔有个去处。梁柔这人别看样子柔弱,但骨子里还是非常有职业女性骨血的人,让她当全职太太,怕是不成。所以聂焱准备好了这家医院让梁柔能施展抱负。
如今又碰上聂兆忠醒过来,聂焱就直接说,“医院的事情交给你嫂子,这家医院现在都是她的,该怎么管理,她比你清楚。爸爸有她照顾,没问题。”
聂子谈还不知道这一茬,扭头望着梁柔,甜甜地笑了,“那就麻烦嫂子您啦!”
这一声嫂子,叫的格外地干脆。
能帮到聂焱一些,梁柔当然是甘之如饴的。她点头,很认真的答应下来,“好的,我会照顾好他。”
就算是普通的病人,梁柔也会尽全力照顾到最好,更何况还是聂焱的父亲,她无论如何都会尽力做好。
安排好事情之后,已经快要四点了,现在折腾回海澜院去,根本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好在这私立医院各方面设施都很不错,也有空病房,聂焱跟聂子谈倒不挑剔,一人找了间房去睡觉。
梁柔倒是没睡,她坐车回了一趟海澜院的大宅。不放心安安一个人在大宅里睡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梁柔看得出来聂焱头疼的厉害,少不得要回去给聂焱准备些解酒的东西。
回到大宅,天已经蒙蒙亮,夏天的早晨原本就早一些。
梁柔原本是打算自己准备的,谁知道走进厨房一看,几个厨师都醒了,一副待命的模样。梁柔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宅里的人都知道聂兆忠醒了,所以厨师们都已经严阵以待要给聂兆忠准备吃食。
这让梁柔有些讪然,她心心念念着聂焱,倒是把聂兆忠给忘了。
不过好在厨师们提醒了她,给聂兆忠现阶段就是流食最好,还不能冒进,要一点点的让聂兆忠的肠胃恢复。
厨师们开始热火朝天的准备,不仅有给聂兆忠准备的,还有给聂焱聂子谈准备的早餐。听到梁柔说家里两位少爷都守在医院里,厨师们更是感动的不行。都说要给两位少爷好好的补补身体。
而梁柔就在一角,给聂焱熬解酒汤。
这解酒汤的配方还是当年齐奶奶在的时候交给梁柔的,叫做八珍醒酒汤。
准备的配料要很多,莲子10克,白果5克,百合5克,橘子瓣50克,核桃仁10克,红枣20克,青梅10克,山楂糕50克,白糖50克,冰糖50克,白醋5克及精盐少许
将这些准备好的东西都放在锅里熬,一点点的熬煮成水果羹的模样就行了。
齐奶奶当时说聂焱挑剔的很,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解酒汤根本就不喝。只喝这种有非常多种配料的解酒汤,那时候也是给梁柔开了眼界,她从小的概念里,所谓的‘解酒汤’也不过就是一碗蜂蜜水罢了。最多加点话梅就已经算是极限,哪里想到聂家的解酒汤回事这么麻烦,就准备这些配料,就够受的。
一旁忙碌的厨师看到梁柔熟练的准备八珍醒酒汤,反倒没了之前对梁柔的疏离,笑着说:“我们大少爷就喜欢喝这种解酒汤,亏梁医生你记得住。”
一锅解酒汤而已,却好似让梁柔跟这里的厨师们形成了很好的关系。大家开始不再拘谨,说说笑笑的跟梁柔说聂焱小时候的趣事,时间倒是过得快。
只是七嘴八舌中,就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了句,“这醒酒汤还是当年夫人带过来的,大少爷还没出生的时候,夫人还给老爷亲手煮过。”
这话说完,现场一片安静。
就跟被人突然间按了静音键一样。
梁柔也是在聂子赫身世被聂焱说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那时齐奶奶的死并不是特例,当年跟着聂焱的母亲一起陪嫁进来的佣人,基本上都被聂兆忠清理干净了。只是人能清理干净,但是记忆却一直都在。聂家总还是有当年跟这些佣人们共事过的人,就算那些佣人都不在了,但当年的事情,还是留在记忆中。
但,已经成为了禁忌,不能再被人提起。
甚至梁柔都在想,当年血统纯正的那个‘聂子赫’出事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是知道的。这栋大宅里,主人家跟佣人,像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却又奇怪的共存在完全一致的空间里。聂兆忠当年忙着原配夫人的离世,对岳丈家该怎么交代,忽略了养在大宅里的‘聂子赫’。但这些佣人,却都是二十四小时在这个家里的。
当年有多少人袖手旁观了呢?
而这些人,这么多年,眼睁睁的看着艾华带着假的‘聂子赫’不断的争宠,甚至把聂焱都曾逼出家门去,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厨师佣人们准备好了给聂焱聂子谈,还有聂兆忠不同的早餐。梁柔还让人拿了聂焱聂子谈换洗的衣服,最后由六猴儿抱上还在犯迷糊不想起床的安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医院赶去。
途中梁柔盯着车外的景色发呆,她甚至有些疑惑的问六猴儿,“到底谁才是一切的主宰?”
看起来当然是聂兆忠聂焱他们是聂家大宅的权利巅峰,是主宰一切的人。但事实呢?现实就是这些佣人们,能轻而易举的‘狸猫换太子’将真的聂子赫除掉,换一个假的来让聂兆忠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宠爱那么多年。
女主人更是可悲又可笑,今天厨房那个佣人说出来的夫人,显然是在说聂焱的母亲。但就在前些天,也有佣人出来口口声声叫的女主人,是艾华。而事到如今,聂焱的母亲早已经死了,艾华呢?没有了儿子,她彻底成了无人问津的孤苦老妪,谁还会为她付出一分心力。
反倒是今天在厨房里做活的那些厨师佣人,看起来他们是这栋大宅里最底层的人,伺候人的人,但谁又能说他们不是真的大赢家?大宅里的家主换了一任又一任,女主人更是如过眼云烟,只有这些佣人,才是这里最坚实的基石。
磐石无转移。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只是在某一个固定的阶层里出现,事实上,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发生。
想到这些,梁柔突然清醒非常,在新婚的第二天,梁柔并没有因为那一纸证明就满心欢喜,甚至洋洋得意。她反而自省起来,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其实是自己。她要做的不仅是聂太太,还有更好的梁柔。只有如此,才不会出现聂焱的母亲,抑或者艾华她们的悲剧,将一生都投入到争夺男人身上去,从而,毁掉一生。
梁柔带着饭菜衣服到医院,聂焱聂子谈都还在睡,梁柔就又去看了眼聂兆忠,一切情况都很好。
等梁柔从聂兆忠的病房出来,返回聂焱所在的房间时,就发现聂焱聂子谈已经醒了,并且都换了衣服,在吃早饭。
梁柔进门,聂子谈就抱怨了句,“嫂子,你可真偏心,醒酒汤怎么只给我哥准备啊。”
“啊?”梁柔微微惊讶,“你也喝醉了吗?”
她倒是没看出聂子谈有什么异样,所以还真就只准备了聂焱一人份的。
聂焱捧着保温饭盒在喝醒酒汤,眉眼都是舒展的,反驳道:“你别理他,想喝醒酒汤,让他自己找女朋友去。这份就该只给我准备。”
平时没发现,现在兄弟俩坐在一起,倒是能看出三分相似,虽然不是一个母亲,但从聂兆忠那里继承来的神态还是有几分相同的地方。
梁柔一下子也弯了眉眼,笑笑不说话。
聂焱聂子谈吃过之后就直接去公司上班,留下梁柔,一晚上几乎没睡觉,之前梁柔也不觉得困倦。反倒是聂焱离开了之后,她觉得有些乏。看安安已经被安置在之前聂焱睡过的床上,梁柔也就上去抱着女儿眯了一会。
梁柔才睡下不久,安安就行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醒了就直接叫梁柔,“妈妈,妈妈。”
梁柔根本没怎么睡,但是安安叫了,她也就没办法继续睡下去,睁开眼睛对着安安笑笑。安安看看四周,“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聂聂呢?”
明明六猴儿把她从大宅里往外抱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已经醒过来一次,但这小丫头忘性就是如此大,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表情。要是真有人贩子什么的,这丫头铁定什么都忘了。
梁柔拍拍她,“我们在医院,你的聂聂上班去了,今天你陪妈妈上班,顺便让你写写作业。”
安安对医院那真是再熟悉不过,而且说到陪梁柔上班,那安安更是经验丰富。根本就没有半点的不适应,点头说话,还不忘嘟嘴说:“我要多听听英语的录音,免得聂聂下次又笑话我。”
还有这份自尊心,梁柔点头,“那你就努力。”
跟安安一起洗漱吃过早饭之后,母女俩都进入工作状态。安安学习,梁柔看这家医院的资料。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虽说聂焱接手这家医院是为了梁柔能有个工作的地方,并没有考虑其他。可是好端端的医院拿出来卖,就能知道这其中必有内情。梁柔一看财务报告就知道了,这医院之前就已经入不敷出,一直处于赔本状态,甚至克扣医生的薪资,闹的好几个医生都已经递了辞职信。
之前的院长已经离任,现在梁柔接手,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让医院留住人。
一家医院最重要的就是医生,若是没有了医生,任凭你盖在豪华的病房,置办哪怕全世界最尖端的设备,也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