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流沙之中,移动速度最小的这片区域,前拖后拉着形成了世所罕见的高峰,险峻陡峭,巍然屹立。若然占据峰顶,只要视野清晰,便可将四面八方的沙脊、沙窝、湖泊、神泉尽收眼底。</p>
单论静态风景,此间最蓬勃的当属透骨草,即便遇到极干旱的气候都能顽强生存;然而亘古无人的庞大沙漠,偏还是被另一种暴戾动物主宰、野蛮生长——</p>
若非半夜遭到恶狼袭击,木华黎等人早已向北又赶了十数里,可现在,却务必据守于此、不敢放肆!</p>
野狼们并不比在蒙古草原上见到的凶悍多少,但速不台却觉得它们空前棘手,可能是因为自己强弩之末的关系?非得靠轩辕九烨、莫非、林陌间或掠阵,他魅影刀才得以轻创了狼王;尔后,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众人居高临下使狼群望而却步;最终,难以攀援的群狼应是寻求其余目标去了……</p>
可蒙古军又怕畜生们用计,毕竟狼嗥声忽远忽近一直没断,于是他们没敢连夜下山,轮流放哨把守要隘,休整到快天明时还都心有余悸,却异口同声找了“朔风凛凛”的借口来掩饰手抖。</p>
</p>
唯独林陌,手抖是因为拿着短箭在苦思。</p>
这短箭是会宁之战还未结束时,他作为金军主帅跟林阡要来的、凤箫吟后心致命伤的来源。一个多月来,不管立场怎么转变、情绪是悲是喜,只要是夜深人静时,他都会尝试将箭的样子铭记于心。</p>
这一点,兄弟二人相似:吟儿/念昔是他们心中最基本的“善”。</p>
但兄弟二人相反:林阡只想吟儿复活,林陌只愿找到杀死念昔的凶手——</p>
潜意识里,林陌巴不得证明凶手是林阡的人,但伴随着近来每一战的落幕他都发现形势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世事无常、无情至此,纵使是他这种不向宿命认输的人都难免会胆颤于这样的现实:如果凶手在蒙古军?就在我身边的这群人里?这群人,个个都不是善茬……</p>
天可怜见,身边的人们都不用这暗器。庆幸,这条道,虽孤独,至少他还能站着证——</p>
当林阡是罪魁祸首、宋盟是邪魔外道、曹王府半途而废对不起他、两国子民都对他作出了最不公道的审判……苦海无边,蒙古人是他林陌唯一仅有的岸。他虽然和残暴如他们格格不入,却想要尽一切力量将他们俘获、融合、化为己用。但求在他全黑之前,这世界先有白的希望……</p>
“少爷,莫在风口愣神,冷。”每每这时,温柔的扶风总会送来披风和问候,教他感激上天总算还留了他一线暖意。</p>
</p>
</p>
天初亮时,狼迹杳然,教木华黎喜上加乐的是,绝地武士终于在花无涯的号令下归来!</p>
“众位放心,林阡被我骗了,大队人马都往北去,他自己还在湖边醒酒。”骗林阡往北,是绝地武士在收到集结号之后的又一个命令,主要是木华黎后知后觉:不能光顾着召回绝地保命却让它成为林阡的示踪之物。</p>
但考虑到林匪那边军师众多、直接用它声东击西一定会被识破、然后反而会遭到林匪有的放矢分而歼之……所以木华黎让它“假装先前是声东击西、后来却良心发现说出真相”,负负得正,林匪的大队人马终究要被调去反方向,而它自己也能和木华黎会师,堪称妙计。</p>
逃离林阡魔爪,众人一个没少,木华黎高兴地发表讲话:“这两天,多亏了我们团结一心。”言辞之间,洗白、表彰了花无涯。</p>
讽刺的是,他们的团结,却是建立在博尔忽、者勒篾失陷,以及阿甯、夔王、仙卿被抛弃的基础上。</p>
“那么林匪自己呢,一个人?离这里多远?”林陌蹙眉望着绝地。</p>
“放心,发现我不告而别,他会失魂落魄好一阵子。天再亮些,咱们就可绕路、赶路。”绝地武士巧笑嫣然,风沙里衣袂飘飘。</p>
“你能不能,变回你的本来面目?!”林陌继续蹙眉,绝地武士,你不觉得你用凤箫吟的样貌发出个雄壮音量很违和吗。</p>
“我倒是想啊!变不回去了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为啥?正想回来问花无涯:难道是因为凤箫吟这身体里混入了林阡的一些东西,然后我就永远变不回去了?”绝地武士毫不避忌地问。</p>
“混入了……”“林阡的……”“一些东西!”蒙古军又害怕,又尴尬。</p>
“这……”花无涯熔炼尸体,八辈子没考虑过这种变数!</p>
木华黎悄然留意着林陌的脸色变化——会宁地宫,者勒蔑盗走凤箫吟,初衷是为以备不时之需;西宁之战,木华黎和者勒蔑会师,本已默许苏赫巴鲁泄愤,却遇到个自称会巫术的花无涯,自然支持他把凤箫吟和半成品一起炼化成绝地武士;连鲲鹏挡酒的鸿门宴他们也没能把凤箫吟祭出来对林阡求生路,是因为那时候正处在“刚处理完凤箫吟”、“窃取小律子的半成品”阶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