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岩,你……你竟?!唉!”顾震又气又急冲上前去,对着苏慕岩后脑勺就拍了一掌,怒其不争想骂却知道骂也白骂。这苏家六兄妹中唯一一个被苏降雪叹息“孺子不可教”的儿子,沾染了一身的少爷máo病xiōng无大志也便罢了,怎生自作主张随意下毒杀人还是杀这么关键的一个人!?
“顾将军,我没……没下毒啊……”苏慕岩龇牙咧嘴,疼得嗷嗷叫,顾震瞪着他满眼都是痛心:“你可知道错了?!”
一贯慈祥的顾震,从未对苏慕岩有过这般严厉,可怜苏慕岩又惊又怕涕泪横流:“真的没有……真的不是我……”他也确实无辜,被yín儿陷害到这个地步。
手段决绝如yín儿,对越风用了最损的一招,纵使苏慕然越野都望尘莫及——自残却伪装他杀。“自残”是要辩明自己处境赢回越风信任,“伪装他杀”是要警示越风身边这伙人的危险。
如此yīn谋诡计,只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就行,失去它立马就不成立。这个条件就是,越风的在意。苏慕岩的恐吓帮yín儿诠释了这个顾虑。
越风太重要必须回头是岸,那么苏慕岩就只能吃哑巴亏。
越野山寨这群败类,谁都知道她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却不清楚她的火毒遇酒还发,所以现在她中毒吐血的迹象,完全承接了苏慕岩的语句。
然则,实在连yín儿自己都没有想到后果,这杯酒一旦饮下,并非以往那般发烧晕沉,而是才发作就无法呼吸、一下子脏腑全都被堵住。毒性,竟比想象中还剧、还猛……yín儿借助越风越野的内力支撑着睁开眼,想对越风说的劝一时哽在喉间很辛苦才挤出三个字:“别……答……应……”微弱得只有越风才能听得见。她唯一没有把握战胜的就是越野,所以很不放心,所幸,越风他听懂了,也点头了,yín儿才安心,才闭上眼。
那一刻,越风紧紧把她藏在怀里,一贯的清冷与桀骜消散殆尽。顾震见他如此,生怕苏慕岩被杀,遂再不骂苏慕岩,反将他撇在背后护着,心中却七上八下。所幸军医一到,越风等人就立刻离开,闹剧与筵席皆不了了之。
既然产生了责任,就立刻有推诿和自我减免。
推诿——矛头全部都指向了唯一的疑犯苏慕岩,当然,顾震教他躲了起来避开一阵子风头。
自我减免——郭傲,在郭僪身边再看见红樱如获救命稻草,当天夜里就把她还去了凤箫yín身边照料。
谁都可以预知一县之隔林阡的勃然大怒,攻城拔寨只是时间的早晚。
但林阡是yín儿的丈夫,他当然有追究的权力——那越野有什么权力追究?顾震陡然间察觉,先于林阡在调查责任的人是越野。
贼喊捉贼,才是最大的推诿和自我减免!顾震在深入询问了苏慕岩之后,确信了这孩子断然不敢杀盟主,所以隐约明白了真正下毒的是谁——越野,原来是越野下毒却顺水推舟给苏慕岩!越野在越风的面前做尽了好人,只为了告诉越风,是苏家毒杀他最在意的人,所以越风必须加入越家对抗苏家才能保证盟主的安全……好一个越野,竟如此机谋!
到这一步,顾震与越野之间,已不再亦师亦友,而根本充满猜疑。虽还没有撕破脸,却都发现对方才是最可怕的劲敌。
权力之争的牺牲品,竟是这无辜的盟主……顾震叹了一声,临窗看着昏mí了一夜的yín儿,当此刻越野不准苏家的人接近,而守候在chuáng沿的越风也没有对此作过任何表态。山雨yù来风满楼,越安静,越绷紧。
也是到昨夜顾震才了解,蛰伏忍耐了许久的愤怒早就在越野心间爆发,他已经脱开了苏慕然的缰绳决心把苏家驱逐出去……危机早就埋下了伏线,迫在眉睫。
看着盟主沉睡未醒,顾震心中不免怜恤,苏降雪从前就对他说,顾震你总是心不够狠、手容易软,慈眉善目如你,难道对敌人都温和?却被苏降雪说中了,顾震对每个人都谦逊有礼、文质彬彬,包括敌人在内。这和苏降雪的虚与委蛇不一样,这是顾震曾经做过幕僚的涵养。如果不介绍说他是顾将军,旁人都还以为他是个教书先生。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平易,哪怕敌人都鲜有不尊敬他,苏降雪的部下们最是爱戴他,苏家的子女全部都将他当作母亲般依赖。纵然苏降雪那样的yīn鸷和多疑,都对他顾震推心置腹,说他是世间唯一可信之人。
许是天眷顾苏降雪,连他这样的人都有完全互信的知己深交。甚至在他死后,顾震都没有辜负他的交托,整合了他的残部、凝聚着一切军心,使得他苏降雪的党羽,流离到陇右也能继续坚持。这样的坚持,令原先不信他的苏慕梓都肃然起敬、心服口服,说,顾将军,我父亲此生有你,当是他最庆幸事。
所以,一年前郭僪和慕然掳来盟主之后,顾震曾出于好意多番劝阻、建议礼遇切勿杀害……其实,那敌众我寡、孤掌难鸣顾震也经历过,短刀谷第一次内战发生的时候,顾震也作为战俘被带到林阡和凤箫yín身前,林阡意图招降他来击毁苏降雪的士气,顾震却断然拒绝林阡说:“身和影子,岂能分离。”
情与境皆相仿,但孤独的那个人换成了盟主,面对着所有劲敌的威bī利yòu,盟主忽然认出了自己,难道也回忆起了自己的那句话?是啊,身和影子,岂能分离,盟主眼神带笑,仿佛对自己说,我和林阡,一如你与苏降雪。
但盟主出乎意料没有用顾震的原话,盟主的口舌果然惊人:“才子佳人才姓苏,王者枭雄皆姓林!”——你与苏降雪,怎比过我与林阡?!
便这一句,打消了顾震劝降的念头。顾震是定西第一个对劝降凤箫yín不抱希望的人。
“出去。”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将顾震从回忆中唤回,循声看去,是有人对越风这样讲。这冰冷,平常只有越风对别人会用上。
这个人顾震当然也认得,从前是他们的人,海逐làng。事发后过去了一夜,天池峡的消息怎么说都要传到海逐làng所在的御风营,无论越野还是苏慕然,这一回都理亏、无法再拦住他。yín儿出事对越风是警示,对海逐làng何尝不是。
海逐làng的到来,证明林阡也即将知情。海逐làng的态度,只是林阡愤怒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