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总镖头,来日方长。”对待轮回剑一向宁错勿漏的薛焕,留下这句与叶文暻叙说过了无数次的话道别于战场,然而,跟以往夺剑后意气风发或失手时不甘让步不同的是,这回薛焕的语气,是漫不经心。
当金宋武林皆为杨宋贤复生而撼,战地瞬间风云变幻,使得本来就未必呈现的焕阡之战不了了之。没有为林阡破格出刀的薛焕,语气里却没有该有的解脱,而是这样的漫不经心。没有留恋,头也不回,仿佛,是因为不想看眼前一幕。
又有谁,真宁愿看到这一幕:曾是刎颈之交,又有夺爱之嫌,继而误会重重,一度生死茫茫,此刻,负疚的一方,却被拒绝相认……
阵地从这里结束,苦海从这里延伸。
慕容荆棘捕捉到阡面容里的震惊失望和不可思议,挽住宋贤的衣袖也要离开:“我再说一次,他不是你兄弟。”轻风般柔,言语刺骨。
yín儿不能袖手旁观任凭慕容荆棘胡说,冲动着立即拔剑恐吓:“慕容荆棘你再讲半句假话试试!看看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剑快!”话音刚落,迎来杨宋贤的凌厉一瞥,潺丝剑剑锋之上,透出幽幽寒气,有一种潜在杀气势如破竹蔓延向yín儿整个人,只半刻,群雄惊见那一剑直袭凤箫yín喉间,速如鬼魅,剑旨柔韧细致,其中利害,可见一斑!饶是盟主剑快,也差点没有拦得下,没想到半年不见,剑法依旧清新自然,潺丝,缠思,沈依然噙泪相看,云雾山还点滴心头,自己却将为人母。
惊呼声中,杨宋贤与凤箫yín已陷入一番恶斗,如果说他出于往事不肯原谅阡所以才否认他是宋贤,那么,他真的会因为慕容荆棘的缘故就对yín儿杀机毕lù?!不对,这决不可能!
阡察觉到眼前少年和宋贤的不一样——眼前少年一旦离开剑单独来看,眼神是空洞的,目的是虚无的,似乎很喜欢挑衅,次次挑衅,皆是因为慕容荆棘!即使他是宋贤,也断不是一个完整的宋贤,似乎,失去了什么……
真气弥满杨凤剑侧,yín儿一脸肃杀,纵使艰难,毫不退缩,阡可以体会,yín儿她绝对不容许有谁对自己背叛、欺骗和伤害,所以为了捍卫他从来都不假思索、全力以赴,他从前,也竟没有发现yín儿的心意……可是yín儿,我怎舍得你被牵涉,你还伤病未愈……
阡敛起怅惘,饮恨刀极速入局将yín儿护在身旁,毫不犹豫砍在潺丝剑上直将宋贤bī人攻势压制,有他在,当然制得住宋贤:“慕容荆棘,回联盟去,想好怎么向我解释!”
遏制交锋的同时,他厉声给慕容荆棘施令,慕容山庄没有反驳的可能,只能够选择先行撤离。
yín儿冷笑,看着撤剑而回、若有所思的宋贤:“杨宋贤,不必再装!你的剑出卖了你!”
阡与宋贤,猛然都是一怔——
“饮恨刀,真的有这么灵吗?杨宋贤啊杨宋贤,最灵的,是人的心,和人的眼睛。是你的犹豫,出卖了你!”阡永远都记得,夔州早秋的山崖旁,他和宋贤的反目,源于他率性而为的这个举动,他一生都忘不了那次的伤害,而宋贤呢,是不是也还耿耿于怀?或者说,他失去了记忆,但心里,还留存了一丝印迹……
宋贤带着些许疑huò,转过身去随着慕容荆棘走,有几次想回头,却终究没有。
“叶总镖头,抗金联盟会保证你的安全,希望你合作。”目送慕容山庄离开,阡首先要做的,是确保叶文暻留。
“甚好。叶某也有事要与故人商议。”叶文暻点头,适才对峙,还不曾与文暄招呼,此时终于不必远远示意。
望着杨宋贤远去背影,yín儿设身处地,知道阡心中忧伤,不得不轻声诹谎:“胜南,他应该……不是宋贤……宋贤的剑法,始终不会这么凶。”
阡并非想象中的忧郁表情,相反,对她微微一笑,似乎释然:“不管他是不是,他都逃不掉。”单凭这强颜一笑,却已是大将风度。
叶文暻侧面看着他淡定笑容,不像是不满二十岁就应当有的,暗暗心惊,最近林阡身上发生的一切叶文暻都略有所知:接二连三的劫难变故和不如意,林阡都是这样度过去的吧,难怪连文暄也心服口服,他的经历甚至比文暄还要多还要复杂,一bō三折,却终究造就了他高屋建瓴的眼光、一盟之主的气魄。
叶文暻叹了口气,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依稀是韩侂胄府上,蓝yù泽的秀sè殊容,和临安深宫,郡主的神姿yàn发。
“给我安排和江中子的见面,暂先不要透lù给林阡,他要问起,就说我与江中子是同乡。”叶文暻走到文暄身边,低声说了这第一句,文暄点头,叶文暻移开视线回到那风尘仆仆的冷飘零身上,她正在将书画尽数整理收藏好,没有人帮她,也无需有人帮她,叶文暻洞悉地笑:“这冷姑娘,看来是独来独往惯了。我听文昭提起过她,当年你不要郡主,就是为了追求这个神秘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你喜欢的类型。”拍拍文暄的肩,叶文暻笑着说:“留下她吧。莫要再像我一样,拴不住郡主的心。”文暄轻声叹:“哥其实也明白,郡主本就不可能被锦衣yù食的生活拴住,离开那种环境,郡主反而如鱼得水。”
叶文暻默然听着,片刻才问:“林阡现在,可以探到她的行踪吗?失踪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郡主还安不安全,如果事态严重,我会去找官兵来调遣。”
文暄一怔:“现今魔门实际已经遍布我们的人,一旦有风吹草动都瞒不住我们。哥无需担心,金人的目的是用郡主威胁林阡,所以郡主性命不会有危险,不过,郡主行踪一直是谜。据我们的推测,恐怕郡主被金人藏在了黔西的最隐秘处。”文暄察觉出叶文暻的担忧,顿了顿,才说:“最隐秘处,莫过于魔门最深、魔王的居住地,一般人很难寻路进去。”
“那么,林阡现在,可有了救援的计划?”叶文暻锁眉问。
“魔村最深处危难重重,可能要先经过几个高手探路才行,而凑巧的是,杨宋贤很可能对魔村路非常了解……”文暄回答,“不知他能不能和联盟合作,如果可以,事情会轻松许多……”
“经过这件事,林阡又该如何确保他和郡主有未来……”叶文暻淡淡地说。
在回联盟驻地的路上,与文暄一样,无论是谁,最在意的皆是宋贤的复生,第二才是薛焕的藏刀。
阡对突发的一切都心中有数,白衫少年,如果他真是宋贤,也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宋贤。复活,却失去了记忆,七月十八战地发生的意外,如果钱爽打听的没有错,那唯一的转折点就发生在金人弃尸之后。
“金人弃尸,村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可是那晚的事情偏偏就没有结束,还在继续——又有了另外一个人来,那就是慕容荆棘。”阡推测给随行的海逐làng、yín儿听。
“慕容荆棘,她没有参与夔州之战……”yín儿回忆说,“但是,慕容山庄是一到夔州就立刻赶到黔西来的,现在想想,是急了点,难道说,是因为救了一个濒死的宋贤,而刻意躲着我们?”yín儿越想越通:“哼,我还以为慕容荆棘只是为了和司马黛蓝较劲才这么着急做第一拨人马来黔西,原来她最着急的是把杨宋贤和你彻底隔离。当我们还在夔州等宋贤出面,宋贤却已经在黔西等我们了?!好一个yīn险的慕容庄主!”
“是啊,她不仅救了当时濒死的宋贤,还用了半年的时间医治和照顾他……”阡轻声说,“她一直想要得到宋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这个改造他的机会吗?”yín儿忽然冷汗直冒,“她不会给宋贤灌了半年的mí魂汤吧?难怪宋贤不认识你……”
“宋贤失去记忆,不一定全由她所致,也许是伤势过重,也许是存心忘记,可是有一点一定是她能促使的,就是宋贤对我的感觉和印象。半年之久,宋贤一直乔装,不愿与我们有所交流,你觉得,慕容荆棘到底和他灌输了什么?”阡剖析着,“他对我的所有认识,一定都建立在慕容荆棘的基础上。”
“现在的宋贤,可能只听慕容荆棘的一面之词了。”yín儿点头,忽然有些伤魂,一个人真的可以丧失记忆吗?包括曾经那么深爱的蓝姑娘,宋贤也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