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的诸多零落小镇,这些日子成了胜南、云烟、yín儿闲来必将光顾的地方,一来胜南每到一处都习惯去熟悉周边环境地形,二来两个丫头耐不住对新鲜地方的好奇。一听说可以随胜南四处走走,云烟自是欣然愿往,这也正满足了胜南心愿,胜南不无欣慰,她欠他的丰都,终于要在黔西还他。又其实,是他欠她的。
有云烟在身边陪伴,情绪再怎样受挫也不可能低落,而yín儿,虽说不是每次都与他二人一起,但只要有机会一同出游,都会给他们带来别样的快乐,不过,云烟对yín儿好像要比对胜南还亲,一路上两个丫头知识互补、谈笑风生,胜南在旁边只有被冷落的命,想吃yín儿的醋,却又吃不得,有时候也惘然,为什么会觉得,生活里有她二人便够了?可能是因为这么多日子闯dàng江湖历经风雨,最贴心的都是她们,在身边的也都是她们吧。他们三个,到哪里也像分不开了……
突然间,心里有个不想回应的念头,过这么几年,yín儿终会嫁人,也许是瀚抒,也许是越风,甚至是川宇,那时候,云烟和自己恐怕都会不习惯吧。想不到,自己会自sī地不想她离开。可是,也快了,也许不到一年……胜南庸人自扰,突然就有些不悦。胜南却不知道,其实云烟和yín儿都早已选择陪在他身边不离开了,无论是霸王还是政客,怎么软硬兼施都拉不走。
便即此时,突然迎面一匹罕有的纯红sè骏马与胜南擦肩而过,云烟yín儿一惊皆转头去看,那骏马东撞西窜毫不受控,显然是受惊癫狂,在无数东倒西歪杂luàn摊铺的大背景下,已经看不清马上是否有人,集市上平静片刻被打破,一干民众,在灰尘中央收拾凌luàn残局,怨声载道。
“真是扫兴!”yín儿看见路人像落荒而逃一样,对那肇事之马平添了愤怒。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集市沦落成了废墟,那红马,到真有点洪山主的风格,胜南心里有数:座骑出现,瀚抒必定已现黔州。
“大家看一看啊,有没有少什么啊。”“会不会是魔王啊,他会不会趁luàn又掳人?!”群众们七嘴八舌,谈魔sè变,却什么事情都要往魔王身上联想。
“那会不会是你们要找寻的马?”云烟轻声问他俩,“是那位洪山主的座骑么?”
yín儿一愣,mōmō后脑勺:“是吗?到真有些类似。”
“跟死它。”胜南一笑,掉转马头。
“好大的难度啊,平日里已是风驰电掣的西夏名驹,一癫狂起来,如何跟死?”yín儿一怔。
“按‘luàn’索骥。”胜南笑着说,yín儿不知怎地,在他面前,所有的聪明和口才都跑到云外去了,全问傻问题,只懂点头笑,脸红耳朵热。
又听抚琴声。
等走近了琴声所属的那座石屋,发现红马正悠闲地在屋旁倘佯,像是被琴声驯服,乖乖地摒弃了半刻之前的浮躁癫狂。
空气里还传来一阵苦味,浓重得刺鼻,显然是有药在熬。
胜南听得出,这不是瀚抒的琴声,执拗的瀚抒,暴躁的瀚抒,心事太多的瀚抒,弹不出如此心境。难道是猜错了?但眼前此马独一无二,必定是洪瀚抒那一匹。
马经行的地方,却有一堵已然倒塌的墙,对应去看,马身之上,倒是有些新伤。正巧有个小姑娘从断壁残垣后面出来,与众人照了个面,才不得不令胜南yín儿汗颜世界之小。
难怪琴音里有些许清高淡泊之气,原来抚琴者正是船王yù门关,而那小姑娘,贺兰山,怎么会这么巧,也从夔州来了黔州?胜南备感蹊跷,这个时候,老人应该把他们留在身边,协同看管黄鹤去、冷冰冰啊。
“盟主姐姐,林大哥。怎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们?”
琴声还在继续中,yín儿与胜南也不便去打扰yù门关,任他弹下去。
“兰山姑娘怎会也在此处?”yín儿奇问。
“正好是跟着师兄一起,来黔州会故友。他的同窗好友,现如今正好在黔州为官。”贺兰山神sè里略带遗憾,显然,chūn风不度yù门关。
“那……这匹马从何而来?”yín儿指向洪瀚抒座骑,难道说洪瀚抒也在此地?但按理说,他和船王的脾气,足够从八月水火不容到九月的。
“这匹马,说来话长了。我与师兄刚来黔州的那一日,住的是一间草房,可是立刻被这匹马撞了,那肇事的姑娘赔礼了道歉了,师兄也没有再多理会,便带我到这边来,住了这间石屋,哪知道还是又犯上了那姑娘,她用同一匹马又对着咱们屋子撞了一次……”贺兰山说来,不知用笑好,还是用愁好。
“哦?世上有这等巧事?”yín儿饶有兴致。
“不过她没有上次那么走运了,上次撞的是草,这次撞的是砖,她伤得不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咱们师兄妹原本便没带多少银两,也不好去和谁求,只得先照顾好她,对症下药……”贺兰山苦笑。
“哪个姑娘?难道是宇文姑娘?”能代洪瀚抒管马的姑娘,毕竟也只有宇文白一个,想到多日不曾见她,yín儿立刻冲进屋去,看见yù门关一边抚琴一边在等药,睡在chuáng上的女子她也认得,却是孟流年!yín儿mōmō后脑勺,相交满天下,想不到天下都来黔西相交了。
云烟亦又惊又奇:“那不是流年姑娘么?她怎么?”
胜南点头:“不错,她嫉恶如仇,惩治魔王少不了她,而且她本就是黔西孟家的大小姐,出现此地并不稀奇。不过,她为何要盗祁连山的马?她不知道凶险么?”
yín儿冷笑:“祁连山也真是笑人,跟偷马有关系的人擒了不少一个不漏,谁料到马还四处流落,偷马的越来越多。”
胜南拍拍她肩膀笑说:“这样一来,瀚抒的踪迹更难求了。对了兰山,这姑娘的病情严重么?有没有大碍?”
“应该不会太碍事吧,我贺兰山毕竟也悬壶济世不少年了。”
船王一曲已毕,走到众人身边来,他的到来,令yín儿胜南都收起方才语气,肃然以对,准备接受他要求或问话。
他一脸严肃,捧着药碗说:“呃,你们来了,便多坐会儿。”招待完他们,把药碗给了贺兰山,说罢,又出去抚琴。这样的人,让人一眼敬惮之。他可能不讨厌你,甚至可能还喜欢你,却在每个言语每个表情里,与你保持距离。
yín儿和胜南都怕他,感觉他像是严厉兄长,不与他们深交,但其实也一直沿路护航。
可是兰山忽然呵呵地跟他们笑:“师兄不敢多看这姑娘哦,看见她他便脸红。”
yín儿胜南都一愕,面面相觑,船王、也会脸红?
不过,以清高处事,捎带嫉恶如仇的流年,来搭配谨慎接物,略懂国仇家恨的船王,倒算登对。胜南一笑,看船王在外面还一本正经地抚琴,他之所以不与他们深交,毕竟很多情况下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真的吗兰山?呵呵,luàn点鸳鸯谱哦!”yín儿饶有兴致,不过无巧不成书嘛,他千里迢迢来黔州,她还两次撞他墙,不是有缘是什么,yín儿想,胜南当年也万里迢迢去大理呢,她第一次看见他,便落到了他设的陷阱里冻了一夜看他睡觉,也很有缘啊……
当江湖忙luàn到天昏地暗,黔西的小城镇里,倒是可以生出一段天作之合的好事来,yín儿比兰山还要期待孟流年醒来。
眼huā了吗?胜南忽然看见,兰山的手腕处向上好像有一片很重的血瘀,好像是很多道、非常明显的鞭伤。是谁在虐待她?可是这个小丫头,sī底下并不在意这些伤痕,从来没有流lù过丝毫,胜南本以为,她只是个蛮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罢了。事情,却好像没这么简单——船王要来会故友,何必把贺兰山带在身边?
武林风平làng静了不少日子,云烟、yín儿的生活却翻天覆地,频繁地去帮贺兰山照看流年,胜南去得不多,十几天来周围城镇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却与谁都相安无事,最厌的,也正是这luàn事之前的平静。
这一天的傍晚,策马归来时又远远被船王琴声吸引,不得不选择那条偏僻路径,走到乡间小路上去,牵着马儿随音律而踱步。
那悠扬的琴声,如战国的硝烟,弥漫笼罩,挥之不去。船王也许也已察觉,黔州有luàn。
他家阶前,只有萧瑟秋风和隐约虫鸣,曲调间,万籁之音此起彼伏。
古琴音,婉转悠扬,帘中人重弹另一曲,悠然与大自然协调,那琴声描绘出的景sè里,有胜南无法遇见的平湖秋月,有胜南很想目睹的绿杨烟外,也有yù泽一个人经行的姑苏寒山,还有,苍梧海风的意境,她和他都体会过那傲骨,却是在不同时、不同处……惟一一次同时同地,在滟滪堆,有同样的视野,却在那日此时,仍然牵丢了她的手……
不对劲,这首曲子里开始有杂音充斥,没有多久,已经开始烦luàn,像千军万马一并厮杀而来,一转眼又恢复到萧然,但一瞬后,又如漫天落叶,纷落。
瀑布从山间一泻千里,边飘dàng边交叠,时而却停滞不前,翻转不下。
往前走下去,万丈悬崖,风雨横洒。
峰回路转,却有更深的低谷在等待。
叶崩碎而盘旋,以急陨来哀悼人间。
一切来不及遐想,音乐却骤然停止。
听得见,一根弦断了。
船王带着些许沉闷回头,恰好看见阶前听音的胜南。胜南微笑问他:“船王的心里,似乎有不少矛盾和郁积。”
船王也笑起来:“真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别人有什么心思,都会被你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