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
京城。
宫中。
御书房。
比起外头,这里光芒要稍暗几分。
陈芝云身着白色长衫,站在前方,略微垂首,默然不语。
在这个地方,他已没有了白衣军主帅那隐然的威势,而是如同一个真真正正的文人书生。
在陈芝云前方,紫檀雕龙木椅之上,坐着一个老者。
老者头发灰白,面貌苍老,眼神黯淡浑浊,充满了迟暮之气。
但他一身明黄衣衫,雕着云中金龙,栩栩如生,虽然状态不佳,但气度甚高,稳坐在上,无形之间便有一股凌驾众生的味道。
这便是梁国当今皇帝。
老皇帝略微喘息,抬笔的手臂隐约有些颤动,在他笔下的奏折,已经堆了一层小山。
“老了老了。”
老皇帝苦笑道:“当年朕也算是骁勇善战之辈,执刀剑,挽强弓,降烈马,俱是尔尔,未想今日,抬笔俱都艰难,这批阅奏折之事,今后也难办了……”
陈芝云闻言,低声道:“皇上久病初愈,难免虚弱,只须稍加疗养,即可恢复。”
“你也莫要高抬了朕。”老皇帝微微摇头,叹道:“近些年来,沉迷酒色,昏沉欲睡,而醒来时,又难舍美酒佳人,加上年事已高,确实不如从前了,即便今后调养,也多半难有恢复。”
陈芝云闻言,未敢再有言语。
老皇帝沉迷酒色,明知不好,却也仍是不改,对于月妃自是万般宠爱。
但月妃之事,却是他陈芝云设计所杀。
尽管此举是为皇帝着想,且事后皇帝也恢复神智,日渐清醒,于国家社稷而言,都是大喜之事……但陈芝云心知,他身为臣子,杀了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以下犯上,已是埋下了祸患。
当初下定决心,伏杀月妃之时,他便已做好了被皇帝治罪的准备。
如今听闻皇帝提及此事,他自是不敢再有多言。
而就在这时,又听老皇帝那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道:“今早听闻,你麾下军中,有人图谋造反?”
一句话来,语气平淡,虚弱无力。
然而落在陈芝云耳中,便如雷霆炸响,他心中一寒,双手一拱,躬身道:“回皇上,确有此事,但其人已被末将杖责三百,并将其麾下三十余众,尽数交由太子殿下处置。”
老皇帝嗯了一声,旋即开口,淡淡道:“听闻太子派去数十人,半途遭人截杀,无一活口,像是那三十余人所为?”
陈芝云低声道:“末将也听闻此事,细细想来,以我白衣军将士的本领,要办到此事,怕也不算难事。”
老皇帝说道:“听闻那些尸首上面,伤口俱是由上而下,像是居高临下所杀?那三十余人,即便本领再高,能够反制过来,但也没有驾马罢?”
陈芝云说道:“末将军中,锤炼兵将,这上阵杀敌之法,亦有多种,难以言尽。未想这些叛卒,竟是将之用在了袍泽身上,殊为可恨。”
老皇帝闻言,稍微点头,像是尽信了一般,然后开口,说道:“陈芝云。”
陈芝云躬身道:“末将在。”
老皇帝开口问道:“你之所言,可尽是属实?”
陈芝云答道:“不实。”
御书房内,刹那寂静。
老皇帝静静看了他片刻。
陈芝云仿若不觉。